作者:月关
而非因为性情相投,才毫无原则地盲从杨沅。
可沈相则是受儒家思想影响深刻的一位老人,他坚定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而且今日参会的重臣,在这一点上,大多与之观念相近。
倒是魏良臣思想更活泛一些。
眼见双方争执不下,小皇帝有些无措,魏良臣便插口道:“川峡谋略,自先帝在时,便已开始实施了。
如今在陛下手中,已经卓见成效。
讨伐西夏,是我大宋国策下一步的重点,抢的就是和金国恢复元气的时间。
这个时候,大宋是不能在云南牵绊太久的。”
魏良臣道:“况且,云南至此,山高路远,每一通消息,都得半月有余,一个往返,近乎一月。
朝廷也是不应该做出太细致的条款,让杨子岳照本宣科的。”
赵愭忙道:“那么,魏相公的意思是?”
魏良臣道:“云南已成大兴之地,这是不争的事实。
大理段氏不曾求助于我大宋,我大宋如今也不能放弃先伐西夏、再征金国的国策。
那么,如今唯有承认杨氏大兴。”
魏良臣看了众大臣一眼,又补充道:“至于具体谈判条款,我们既然制定不了具体条款,莫如框定一个范围,由杨子岳随机应变。”
魏良臣的意思是,大理国段氏皇族又没跑来大宋告状,咱们就别自作多情了。
咱们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非得放下既定国策,上赶着去陷入南诏泥潭?
图什么呀,一个虚名?
再说了,道路这么远,如果遥控指挥杨沅谈判细则,简直不可想象。
所以,既然谈判的上限条件我们确定不了,不如划一条底线,底线之上,由着杨沅去随意洽谈吧。
他的提议,倒是很合赵璩的胃口。
见小皇帝向自己看来,赵璩点头道:“臣以为,魏相公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见。”
赵愭见摄政王也同意,便道:“既如此,便依摄政王、魏相公之见,众大臣拟个条款出来吧。”
沈该快退了,那魏良臣就要上位成为首相。
赵璩又是摄政王。
如今皇帝又同意了他们两人的意见,群臣便没得争了。
于是,他们很快拟出了一个条款,一个只有谈判下限的条款:
要向大宋称臣、要谢罪赔款、善待段氏一族,不得妄动刀兵。
大事议定,立即以金牌急脚递传往大理国。
如今赵愭还没有亲政,离他亲政还有三年,所以非重要国事,自有摄政王和宰相决断,只需将处理结果报与天子,让他从中学习治国之道。
因此,赵愭闲暇时间较多。
散了御前会议,赵愭练了一阵书法,便持写好的字,去了宗阳宫。
赵愭还是邓王的时候,便遇到了以宗阳宫提举身份幽居于此的赵谌。
当时的官家赵瑗并没有阻止他们的相遇。
赵谌已被幽禁于此,不能再被金人操纵了,他身边又尽是朝廷的耳目,做不了什么手脚。
毕竟是前太子,是皇家的人,赵宋皇室的人情味儿一直很浓厚。
赵谌就等于这个大家族的前嫡房长子,家境中道败落,被敌人掳走。
等赵家重新发达起来,又被敌人裹挟着回来抢家产。
最后功败垂成,这位前嫡房长子也就被圈养起来了。
等赵愭登基,需要向他移交诸多秘辛资料的时候,他也就知道,赵谌是他的本家伯父了。
不过,赵愭并没有对赵谌点破他的真实身份,每次去,还是只向他请教书法。
赵谌也谨守本分,于指点书法之外,从不妄言其他。
……
杨沅当着大兴国君臣的面,提出了他的息兵罢战之条件。
其中最主要的条件,就是割地、赔款、驻军,三件套儿。
在大理城驻军这个条件,是杨沅留给杨连高用来坚决拒绝的脸面。
其他两样,才是杨沅真正想要的东西。
杨沅现在根本不想在大理国驻军,没有意义。
大理现在不是大宋必须征服的战略要地,也不是当务之急。
让这个地方政权继续稳定在这里,才是最符合大宋目前利益的。
他们自己养兵,自己治理地方,成为大宋西南一个相对稳定的区域,不会给大宋西征北伐产生任何障碍或拖累,那再好不过。
这块蛋糕,等把必须抢着抢的地方抢过来了,再回头来,还不就是张张嘴巴的事儿?
杨沅的三个条件一出,大兴国君臣脸色都很难看。
当然,杨连高的脸色难看是装的,嗯……其实也不是装的,下边药性有点过去了,坐在那儿小腹有点憋胀的难受。
高贞寿知道称臣是必须的,赔上一笔丰厚的赔款也是必须的。
但他没有想到杨沅居然还要他们割地,要在大理驻军。
这不符合大宋一贯的形象啊,怎么可以如此狮子大开口。
虽然谈判这事情,本来就是有来有回,可是初始条件这般严苛,最终达成的协议,又能好到哪里去?
于是,双方便据理力争起来。
期间,大兴王数次离席,以小解的名义。
他是真去小解,因为有点漏尿。
但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陛下怒不可遏,又不能当着杨沅的面发作,只能避席缓和情绪。
好在实际主持谈判大局的,其实是高贞寿这位世袭宰相。
杨连高这位大兴国皇帝在不在的,也不影响什么。
双方唇枪舌箭的谈判了一上午,赔款条件是很快达成的了。
称臣也是双方很快达成了共识。
但割地、驻军,是大兴群臣万万不能接受的。
杨沅这边也不着急,反正你割不割地的,凉山州事实上已经被我占了。
至于驻军,你真求我来,我都不来。
有些东西,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在不同的历史时代,可以产生的效果,可能会是相反的。
在后世的各种客观条件下,驻军是一项很有实际作用的政治手段。
在这个时代却不同。
不过,杨沅还是拿腔作调的坚持着。
反正朝廷的旨意还没到,在没确定朝廷的最终意见前,他也不能马上和大兴国签订条约。
杨沅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时间商榷,便回到了馆驿之中。
此时,刀妃妃已经从高家回来了。
“见过高舒窈家人了?”
“嗯,人家今日登门拜访了窈儿的父母。”
刀妃妃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表情,道:“窈儿的爹娘似乎还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还说等皇后回家省亲的时候,请我过去见她。”
杨沅笑道:“这种丑事,当然不会对外张扬,不管是高家还是杨连高,都丢不起那个人。你没有说漏嘴吧?”
“当然没有,人家又不傻,问的很含蓄的。”
刀妃妃抢白了一句,又不禁担心起来:“可她没回高家的话,能去哪儿呢。”
“你不用担心。”
杨沅说着,就见梵清两脚发软地走进来,不禁对她露出一个笑脸儿。
梵清还了他一个俏巧的嗔怪的白眼儿。
小妮子现在越来越有人间烟火气了。
稍露女儿家风情,别样的妩媚。
杨沅继续对刀妃妃道:“你不说她武艺了得,平素便不太着急吗?何况她既然能在大婚之夜做出这样的事来,恐怕是被绑进宫去的,对高家,只怕她心里也是有怨恨的,不回家也属正常。”
梵清听的纳闷儿,忍不住道:“什么大婚之夜,发生了什么了吗?”
杨沅怜爱地把她抱到膝上坐下,搂着她娇小可爱的身子,笑道:“你昨夜睡的昏天黑地的,自然什么也不知道。”
杨沅就把昨夜看到落跑新娘,后来又无故消失的事,对梵清说了一遍。
梵清听了又惊又笑:“还有这样的事?这位窈儿姑娘,倒是独立特行,洒脱率性的很。”
在这个年代,反抗家族的决定,而且是与皇帝联姻,放弃皇后之位,这可不是寻常人便能做到的。
难怪梵清听了,也对高舒窈生出了兴趣。
杨沅道:“朝廷旨意未到,谈判一时不会有个结果。回头咱们出去游玩一番,大理我也是好久没……久闻其名了,正好四处逛逛。
对了,妃妃,记得你说,你们的部落距大理城不远,就在洱海附近,我们可以去那里走走。让你探个亲,我也可以拜访拜访岳丈岳母。”
刀妃妃听了大为欢喜,跑过来抱住杨沅手臂撒娇道:“好啊好啊,人家正想说,怕夫君你公务繁忙,原想自己回去探亲的,有夫君陪着,那再好不过。”
杨沅大腿分开,让刀妃妃在自己另一条腿上坐了,左拥右抱,笑道:“哪有什么公务繁忙,我只是在等一个结果罢了。对了……”
杨沅想到今日在议政厅中所见,脸上不禁掠过一丝古怪的神气,缓缓道:“昨夜,那位大兴国皇后娘娘,恐怕不只是逃婚那么简单。”
刀妃妃和梵清两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向他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