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 第1084章

作者:月关

  追击战打着是最快意的,因为溃逃一方已经完全没有了战斗意志。

  哪怕是双方全都失去了行伍之中的攻防配合作战功能,变成了纯粹的个人战。

  无心恋战的一方也会被气势如虹的追歼一方压着打。

  人扑,马逃,铁蹄践踏。

  倒下者摔下马背时哪怕还有气儿,也会很快就被乱蹄踩死。

  一面倒的大屠杀,就像刚刚西夏军以三大王牌为“箭头”,杀入宋军阵营时一样。

  厮杀的亢奋,让追杀者只知道奋勇冲杀,斩杀,劈杀……

  身边人都在溃逃的情景,让每一个溃逃者都丧了胆魄,他们只想比别人逃的更快。

  贸易大集上的商贾们终于明白,西夏败了。

  幸亏他们搭了帐篷,要存放堆积如山的货物,其中还有不少的牛羊活物,所以一排排帐篷间的道路很宽。

  于是,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本该是带着染血的军衣、刀剑和饷银跑来购物的客户,旁若无人地从他们眼前飞奔而过。

  一直往前跑,不向两边看……

  追兵一时间也顾不上对付这些商贾。

  他们身上几乎没有什么金银或钱币,全都是以货易货的玩意儿。

  那些抢来一时间也变卖不了,而且耗时间、占地方,莫如实实在在的军功来的实惠。

  最主要的是,当人杀红了眼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这些。

  “杀”,成了此时驱动他们的动力。

  每一个追兵都血气澎湃,他们两眼充血,肆意喷薄着狂野的兽性杀机。

  “往哪逃呢……”

  被拓跋黑衣护着,穿过贸易大集逃在最前的拓拔厚忽然勒马,犹豫了一刹。

  西夏军已经收复凉州,吴部宋军已经退守兰州、西宁州一线。

  由此向左拐,逃往凉州是可以的。

  不过,由此向右,逃向兴庆府方向也是可以的。

  但是,六个军司,西夏三分之一的兵力,把仗打成这样,一旦逃到兴庆府,皇帝和国相会饶了我吗?

  往左……

  往右……

  拓跋厚正在犹疑间,追兵杀过来了。

  倒不是后面的西夏军已经全部被歼灭了,而是和方才西夏军凿穿宋军阵营一样,是追兵追到友军前面来了。

  拓跋厚来不及想了,因为他们被宋军骑兵直接“切”成了两半。

  拓跋厚拨马便走,因为他这一半兵马正在左边。

  拔跋黑衣在此时此刻,个人武力也全然发挥不了作用。

  他只能拨马向右,因为他这一半兵马正在右边。

  追兵嗷嗷叫着杀来,什么招式,什么技法,这个时候都纯属多余。

  就是比谁的马更快,谁的力气更大,谁的出手更果断,一个照面,一刀一枪,就是生死立判。

  宋军终究缺少骑兵,临时夺马形成的骑兵也没有什么明确的作战意图,只是仗着一腔血勇,一通追杀。

  当他们追累了,杀累了,被风雪一吹,也就冷静下来,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当他们圈马而归,陆陆续续返回那个贸易大集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宋军的营地。

  刘锜部需要的冬衣,这里有,不够就从商贾们身上扒。

  刘锜部需要的食物,这里有,不仅有面食、干菜,还有大量的肉类。

  这儿本来就有许多商贾是用牛羊肉来换取米麦粮食的。

  就连冻伤药、金疮药这里都有,西夏商贾手中的冻伤药、金疮药,效果还真挺好。

  毕竟戈壁、沙漠、草原和山川里,各种野生药材非常的充足。

  战斗还没有结束,因为双方有着将近二十万大军,这已经是一场大战役了。

  整个战场铺的太大,在广袤的雪原上,还有几千、上万人的一个个小战团还在你来我往,打的难解难分。

  所以,很多将领还没有归队,他们仍在“零星”的战斗之中。

  不过,贸易大集已经变成了宋军的中军大营和辎重大营。

  外围是一圈圈驻扎的宋军,内圈是指挥系统和伤兵救治帐幕。

  炊烟在升起。

  袅袅的炊烟之中,有两杆帅旗高高飘扬,一个“杨”字、一个“刘”字。

  战局的转折之快,就连杨沅和刘锜也没有想到。

  杨沅的原计划,是翻山之后就地扎营,迅速探查刘锜部的下落。

  他们携带了将近十天的口粮,驮运物资的獒犬和矮脚马,也是他们的预备口粮。

  他有信心在粮食耗尽之前,找到刘锜部的下落。

  到那时,他的骑兵增援部队应该也已抵达会州。

  然后他就一步一个脚印,从柔狼山脉一侧沿着高耸的群山,向会州方向进发。

  而会州方向增援而去的兵马,则在高敢等将领率领下,向他的方向接应。

  两军对凿,再加上火器之利,他有把握将刘锜部救出去。

  至于刘锜……

  两个半时辰以前,他还想着流尽最后一滴血,马革裹尸呢。

  所以,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战役大转折,两位主帅和已陆续汇聚于此的将领们,在一片懵逼当中,努力让自己接受了这种巨变。

  然后,依据不断送来的战场消息,和此前就已知道的整个战场局势,迅速做出应对。

  所谓应对,不外乎三点:

  自己这支军队接下来如何行止、如何扩大战果、如何与其他军团迅速联系,并制定新的战略战术。

  有关外界局势,刘锜还是从杨沅口中得知的。

  弄清了整个西夏大局势之后,再加上各部将领陆续报上来的战绩和战损,他们的战略开始成形,并不断完善……

  ……

  临安方面接到了吴拱的战报。

  由于老帅吴璘病逝于军中,监军赵婒先是冒进,继而抢功,接着就吓破了胆,一路溃逃,损兵折将,退守西宁州。

  宋军西路作战部队所取得的战绩几乎损失殆尽。

  然后,赵婒自辩的奏章也到了。

  在他口中,事儿还是那么个事儿,毕竟是不争的事实。

  但他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吴家军将领们身上。

  一支笔只要运用巧妙,哪怕说的全是实话,也能产生截然相反的效果。

  到底是吴家军将领的责任,还是赵婒的责任,朝中莫衷一是。

  赵婒是文官,是翰林学士,又是官家潜邸时的侍读伴当,所以站在赵婒一边,指责吴家军无能是占了上风的。

  不过,打嘴炮的不包括六部九卿、执政宰相这一层次的高官。

  他们没功夫计较西线惨败究竟是谁的责任,现在的关键是,西线惨败,退守兰州门户,刘锜孤军被抛于凌度山、柔狼山一带,这支被群狼围殴中的大军怎么办?

  一旦这支孤军被灭,群狼转而集火于兰州防线,是不是还能防得住?

  预备队就是杨沅的兵马。

  从陕西抽调兵马,只留下倚坚固守要塞的兵力,其余转战西夏,或可稳住战局。

  但是由于山脉纵横,行军路线就那么一条,以再快的转移速度,只怕也……

  尤其是刘锜部没有冬衣、没有军粮,还在重重包围之下。

  反复推演的结果,是令人绝望的。

  哪怕是那些老将军们,再三推演的结果也只有一个:

  刘锜部将被团灭,兰州防线将迎来猛烈攻击,现在应该立即在临洮构筑第二防线。

  杨沅部火速向兰州移动,如果来得及,就和吴拱部合兵,固守兰州防线。

  如果来不及,就接应吴拱残部,退守临洮。

  如果是那样,筹谋五年多的西夏之战,将就此破灭。

  聊可告慰的是,天水和宝鸡在手,打开陕西的门户锁钥倒是拿到手了。

  可是,五年多的准备,十余万大军的覆灭,只换来一把钥匙……

  原本连战连捷的乐观风向,在朝廷中一扫而空。

  朝野上下全都知道,西征计划已经破产,损耗了大量国力的对夏之战,以失败告终了。

  这时候,杨沅的军书又以金牌急脚递传到了临安。

  这是杨沅出兵之前传报于朝廷的。

  杨沅告诉朝廷,他兵分两路,赴援西夏去了。

  一路以骑兵为主,驰援兰州,增兵会州。

  一路,以步兵为主,翻越六盘山、麦积山等一座座大山和高原、谷地,取直线增援刘锜。

  完蛋了!

  杨沅的冒进,只怕会把他的精锐步兵,全部葬送在大雪山上。

  杨存中等老将们花白的胡子都要愁的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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