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 第1224章

作者:月关

  “本相不能一直耽于班荆馆,得回政事堂料理政务了。此间谈判事宜,以后概由陈尚书负责。”

  杨沅笑吟吟地说:“这是个细致活儿,急也急不得。

  金国那么大,一口吃不下,来日方长,慢慢谈嘛,不急的。”

  “所以,明日咱们歇息一下,如今四月天气,正是江南好风光.本相陪同诸位使者,一同出游,散一散心。”

  对于杨沅的这一建议,李芫芷和完颜青凤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她们俩挤进新金谈判使团,本来也不是冲着谈判来的。

  上官骆、李东楼等人做为谈判方,也不能表现出急于谈出个结果的模样,因此都欣然同意了。

  杨沅安排的出游,以舒适、轻松为主,倒不在意一天之内得打卡多少个地方。

  这其中,西湖是必然要游览的一处所在。

  今天,还恰好下雨了。

  细雨绵绵,雨雾中的西湖,才是最为诗情画意的时候,远比晴空朗日下更为美丽。

  李芫芷和完颜青凤做为北国女子,可没有看过如此风物,自然满是惊艳。

  尤其是,老师与她们同舟呢,能看到他的模样、听到他的声音、嗅到他的气息、摸……就算了。

  她们不敢,想想都脸红。

  总之,心里美美哒。

  倒是大萨满珠珠,一如既往的沉稳。

  她手中撑一把油纸伞,顾盼之间,眉眼盈盈,与这江南景致,有种既不同又和谐的绝美风情。

  李芫芷不禁叹息:“江南风土,真是养人呢。

  这才来了几天呐,青凤,你看,大萨满这气色,肤质吹弹得破,神色气血充盈,好美好美呢。”

  “还真是!”

  完颜青凤惊叹:“你快看看我,我变化大不大。”

  “变化也是有的,可不及大萨满明显的多。”

  珠珠摸了摸脸蛋儿,嗯……确实,那人……那物养人。

  ……

  画舫的中舱,窗子是阑槛钩窗,精巧华丽。

  窗内便是一张几案,几案两旁是两张坐从槛。

  杨沅和上官骆临窗而坐,窗外绿水悠悠,船头有少女笑语,反衬得舱中愈显静谧。

  喝着茶,上官骆道:“二郎估计,多久可以覆灭金国?”

  这样称呼,就是密友私聊了,言外之意,此时二人所谈一切,都是不必对外张扬的。

  同时,也仅代表他们个人,不能拿到谈判桌上说事儿,所以大可畅所直言。

  杨沅略一沉吟,道:“金国,是一定要亡的,无论完颜亮如何挣扎。

  如果只有我宋国出兵,我觉得,从现在开始算,两年半到三年,便能覆灭金国。”

  上官骆自嘲地一笑:“所以,有没有新金出手,对你来说,其实已经无所谓?

  这就是你的底气所在吧?”

  杨沅摇了摇头:“有金国出手,明年今日,中原之地便可光复。

  你知道这一年半到两年的差距,可以少死多少军民?可以少毁多少工商?

  这少死的数万数十万军民,可以在战后发挥多大的作用?”

  上官骆听了,脸色马上放松下来。

  一想到现在的自己可能对杨沅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他心里就说不出的难过。

  杨沅说新金是否参战,虽然不是改变结果的关键,但是大大缩短的这个过程,却可以挽救无数的生命和财富。

  这让他一下子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用的,心里也就愉快起来。

  “那么,当金国覆灭之后呢?”

  上官骆盯着杨沅:“宋国与新金,还会是盟友吗?”

  上官骆一直想把杨沅弄回新金去,在他眼中,新金那班权贵,都是些粗人,他一个也看不上。

  只有杨沅,才是懂得他的人。

  如果杨沅在新金为相,他愿为辅相,二人联手,打造一份伟业,彪炳史册。

  可是现在他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杨沅在宋国,已经是太上皇一般的存在了,给个新金的皇帝,杨沅只怕也不愿意去了。

  所以,上官骆的心态,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但是,他要知道杨沅的志向。

  “你是担心,当金国不再横亘在大宋与新金之间,我们两国兵戎再起吧?”

  杨沅笑了笑,目光转向窗外。

  “天下这么大,谁能吃的下?”

  上官骆听了,暗暗一撇嘴。

  之前你还说“金国那么大,一口吃不下”呢,还不是打算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

  杨沅道:“金国不灭,宋便不得安宁。

  头上悬着一口刀,会叫人寝食不安的。

  何况中原乃是我大宋故土。

  所以无论如何,这场仗,都是必须要打的。

  但是,宋与新金之间,有必要一定开战吗?”

  上官骆不依不饶:“二郎何必反问于我,如今是我问你。”

  “我不知道。”

  杨沅正色道:“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这,你应该明白。

  你走到今天,有多少事身不由己?

  我走到今天,又有多少事是我本来就想去做的?

  我视你为挚友,所以我不想轻率对你承诺一件我无法确定的事。”

  “身不由己……”

  上官骆细细咀嚼了一番这句话,又扬眉道:“我在来宋国的路上,便已听见有人诩你为大宋之伊尹,赵氏之霍光。

  你……真要做伊尹、霍光吗?”

  杨沅皱起了眉。

  上官骆认真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许久,杨沅轻轻一叹:“我……还是不能确定。”

  上官骆唇角露出一丝讥诮:“因为……身不由己?”

  杨沅向窗外呶了呶嘴:“喏,你看这船。”

  “怎么?”

  “随波……逐流吧。”

  上官骆听了,也向窗外看去,目中渐渐有异光闪烁。

  谁是波,

  谁又是流呢?

  ……

  “安顺侯又要作妖了?”

  仁美坊中,几户人家的家仆下人看到李仁孝挟着一卷席子走出府门,两个家丁一脸嫌弃地跟在后面,就知道这位安顺侯爷,又要去杨府滋扰了。

  虽然不只被杨沅打过一回了,但是这位安顺侯爷却是愈挫愈勇。

  他主打的就是一个你打不死我,我就恶心死你。

  隔三岔五的,他就要到杨家府前折腾一番。

  总之,就是我过不好,也得给你添点堵。

  只不过,杨沅的权柄越来越重,杨府的守卫越来越森严。

  这位安顺侯爷的撩骚距离,也就只能越来越远了。

  最初,他还可以在那块“三元及第”的状元牌坊下扮一扮无赖,再往后距离就越来越远。

  现在,他只能在一条长巷边儿上铺上席子,向过往行人哭诉一番杨相不公,欺辱顺臣了。

  做主当然是没人替他做主的,但是可以给杨家增加一点话题度啊。

  每次嚷嚷累了,他就在墙边歇下。

  阳光正照在身上,无遮无挡的时候,他就卷起席子睡上一觉,睡醒了接着无病呻吟。

  初时还曾有人路经此处时被他吓了一跳。

  就看见一捆席子贴在墙边,席筒里露出一双脚,还以为是官府收敛的乞丐尸体,尚未及搬走呢。

  现在大家则是见怪不怪了。

  今天,完全放下身架摆烂的安顺侯又作了一通妖。

  及至太阳高升,开始有些刺眼,便卷起凉席困觉。

  两个家丁早就熟悉了自家这位主人的德性,才不会陪着他挨晒受累。

  早在他作妖的时候,两个家丁就搬着马扎跑一边坐着聊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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