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 第233章

作者:月关

  一只老鼠从缆绳中间爬出来,机敏地四下嗅了嗅,然后跃上甲板。

  桅杆上挂着的气死风灯,在晚风中轻轻地摇晃着,灯光晃照在甲板上,仿佛正在摇晃的波涛。

  但那老鼠却跑得极稳,一头钻进船舱,去寻觅它今晚的美食了。

  在它刚刚爬过的地方,舱盖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推开。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底舱里爬了出来,那双赤裸的大脚,稳稳地踏着甲板,向船头走去。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一个个水手从底舱爬出来,一块块长而结实的踏板,就被他们固定在船舷和码头之间。

  船头挂起了更多的灯火,照得甲板一片通明,旁边的水面都因此灿烂了起来。

  很快,一个绞盘式的吊机也在船头组装完成了。

  有了这玩意儿,大宗货物的搬动,将会容易很多。

  同样的举动,在左右停泊的一条条刺桐木的大海船上,不断重复着。

  瓦迪耶家的几条海船,蒲押麻家的几条海船,在这子夜,都在匆匆做着清晨远航的准备。

  这里,是候潮门外的浙江渡,临安最古老的渡口。

  ……

  纱窗外,虫鸣唧唧。

  月光透过碧纱窗,照在窗前白瓷花樽中的花枝上。

  疏影横斜,投在对面墙上,宛如一幅水墨,水墨随风而动。

  妆台前,杨沅敞着睡袍坐在锦墩上,头发披散在肩头。

  李师师穿着一件雪白柔软的丝袍,正用象牙梳子给他梳着头发。

  杨沅看着镜中的师师,师师的容颜,似乎固定在二十五六的模样了,但她的气色和神韵,却比这个年龄更加富有朝气。

  一件绛红色的细枝荷花纹抹胸,竭力包围着她那颤颤巍巍的沃雪奇峰。

  随着她手臂的动作,灯光映着雪嫩的肌肤,不断变幻着流转的曲线,赏心悦目。

  “好看吗?”

  李师师给他梳好头发,向上盘起时,忽然睇着镜中的自己,嫣然问道。

  “好看!”杨沅看着镜中的她,坦然笑答。

  李师师把一枚镶宝金簪往他发髻上一插:“好看,你就安全去,安全回,不然,你就没得看了。”

  “放心吧。”

  杨沅回过身,揽住她的纤腰往怀里一拉,手掌很自然地停在腰窝凹陷处,有高高的隆起当腕托,丝绸虽滑,却也不会滑下去。

  “狡兔有三窟,我如今只探明两处,尚有一处不曾发掘,怎舍得就此一去不回呢?”

  李师师娇嗔地打掉他的手:“你是不是属兔儿的呀?”

  杨沅挑起眉道:“对啊,你不是知道我的岁数吗。”

  李师师在他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娇嗔道:“十二生肖,就数你这兔子最色!”

  杨沅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李师师取过袍子为他穿上,整理了衣领、袍襟,再为他束带。

  李师师漫不经心地道:“丹娘看似机灵百变,实则从小受人控扼,故而小事精明,大事难拿主意。”

  “鹿溪虽然看似烂漫天真,马马虎虎,实则却是外柔内刚,大事拿得了准主意。”

  杨沅正张开双臂,让她系袍,闻言神色一凝:“你跟她见过了?”

  李师师莞尔道:“我不用见,听丹娘一说,便知她的秉性为人了。”

  杨沅笑道:“若论识人,我不及你远甚。”

  李师师道:“鹿溪有道,而丹娘有术,她二人正好互补长短。

  再加上有你妙计指点,她二人如今的财富,便是坐吃山空也可安享一生了。所以……”

  李师师顿了一顿,忽然狐疑地看着杨沅:“就她们俩吧?”

  杨沅被问的一愣,明白过来,不禁干笑道:“这不是还有你么。”

  李师师轻哼一声,道:“所以,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管一往无前,放手杀敌便是!”

  杨沅笑道:“可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说,你就安心地去吧,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李师师白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胸口一推:“坐下!”

  杨沅一屁股坐到了锦墩上。

  李师师取过一只靴子,说道:“抬脚!”

  杨沅便乖乖抬起脚。

  李师师一边给他穿靴,一边道:“叫你安心地去不假,可你也得安全地回来。

  不然,就有人睡你的女人,揍你的娃,花你的钱,连席垫都是你买的……”

  杨沅苦笑道:“好啦好啦,你不用激我,我并非蛮干之人,自会保全这有用之身。嗯?等等……”

  杨沅突然两眼放光:“揍我的娃是怎么回事?我到如今,可也只和你一人有过鱼水之……”

  杨沅突然反应过来,惊喜道:“师师,你有了?”

  “我不知道。我给自己号过脉,但时间太短,脉象上还听不出来。可我有种莫名的感觉……”

  李师师把另一只靴子也为杨沅提上,盈盈起身,轻轻抚摸着肚腹,满面的温柔。

  她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把杨沅深深埋在了自己胸口。

  由于师师自备高级“主动降噪”硬件,所以她的声音干净、清晰而温柔:

  “等你回来,咱们一起看,看你有没有一箭中的!”

第216章 丑时,梦与梦想,若其行

  丑时。

  丑,名曰赤奋苦,气运奋迅而起,万物无不若其行。

  一具简易竹架,中间横置着一条带有刻度的信香。

  香有婴儿小指粗细,在“丑时”的位置上,挂着一条丝线,线的两端各拴了一只小铁球。

  香有宁神、驱蚊的效果,所以屋主人老耿,嗅着淡淡的蚊香,睡的很踏实。

  “当!当!”

  黯红的香火烧到了“丑时”的刻度处,烧断了丝线,两端坠着的铁球掉了下去。

  竹架下边是横置的一张长方形的小铁盘,铁球掉进铁盘,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熟睡中的老耿被这“火闹钟”的声音惊醒了。

  他打个呵欠,揉揉眼睛,便翻身坐起,从榻边衣架上,一把抓过了衣袍。

  老耿是狮山茶场的一个养牛人。

  山顶养牛,山坡种茶。

  牛可以吃掉茶园的杂草,可以松土犁地、可以载人载货,牛粪可以肥沃茶园……

  每个茶场都会根据茶山规模的大小,养上一些牛。

  牛这牲口,夜里得给它们补一回草料,要不然哪能养得膘肥体壮。

  狮峰茶场不只一个养牛人,今夜轮到老耿当值了,他系好袍子,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平时的深夜,狮山茶场一片静谧,但今夜却是火把处处,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

  老耿就只是一个养牛人,不晓得那么多。

  他只知道,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已经和蕃人谈妥了一笔大生意。

  东家有一个兄弟,今夜要押运十几石的茶叶,跟着蕃人的大船去做更大的生意。

  老耿眯着老眼,看看场院里忙碌的情景,转身走向了一旁的牛棚……

  狮山茶场安排了三十个身手矫健的护卫,今夜随同他们二少爷一起去码头。

  实际上来自“御前弓马子弟所”的三十名在训军官,扮作打手护院并没有破绽。

  他们背着刀,安静地站在院子里。

  旁边一箱箱做了防潮包装的茶,正在几名大食人的监督下,从茶仓里搬出来,装上大车。

  每装满一车便用麻绳捆紧,然后便是下一车。

  大食商人的两名执事李霏和邹文,就站在茶车前面,看着“李家二少”和他大姐依依道别。

  那个高挑、清丽的侍女就站在李二少身旁。

  今夜,她穿着方便出行的一身白色武服,因之衬得蜂腰长腿,曲线腴润。

  原本看她高挑清丽,还以为身材难免要干瘪一些,却不想她还挺有料的。

  李霏和邹文便露出了很满意的微笑。

  他们眼中的冷羽婵,已经变成了一袋金币,袋子正倾向桌子,一枚枚黄灿灿的金币欢快地跳跃到桌面上,跳得他们的心情也美好起来。

  李夫人带着“李二少”向李霏和邹文走过来。

  “两位管事,妾身这二弟,年少轻狂,少经历练,这次让他押船出海,也是为了磨励他,还请两位一路上多多关照。”

  李霏和邹文满面堆笑,李霏用生硬的汉话答道:

  “李夫人请放心,二少就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李夫人点点头,深深地望一眼杨沅。

  杨沅站在旁边,像个不耐烦家长反复叮嘱交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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