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 第287章

作者:月关

  徐知县惊疑地道:“杨先生……你……你这是……”

  杨沅无所谓地道:“哦,家里大人觉得我总在外边晃悠,没个正经差使,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儿,就安排我进了枢密院,做了一个承旨官。”

  徐知县听了顿时变色,这杨沅背后究竟是什么身份啊,枢密院的一个承旨官,在他说来竟轻描淡写。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人话吗?我十年寒窗、悬梁刺股……

  一时间徐知县满腔悲愤,却还得强挤出一副笑脸儿,对杨沅长揖一礼:“下官临安知县徐海生,见过杨承旨。”

  艾曼纽贝儿头戴帷帽,站在一旁。见徐知县对杨沅执礼甚恭,不禁心中暗喜。

  杨大官人果然是个很有权力的大官,临安县令管理着如此繁华、如此庞大的城市,居然也要对他口称下官。

  杨沅摆手道:“不必拘礼,我今儿来,就不要谈这层身份,明白吗?”

  徐知县心领神会,眼见杨沅不情不愿的就被家里推去做了官,还直接授了一个七品,徐知县对“有求司”更是敬畏有加了。

  他看一眼那个身材比他高些,头戴帷帽、身材曼妙的女人,又急忙收回目光,恭敬地道:“可否请杨……”

  “先生!”

  “是,请杨先生后面说话?”

  那屏风是双面的画屏,正面摆的有桌椅,背面也有。

  只不过,正面在左右还有两排客椅,后边就不存在两边的客椅之说了,这里是私下谈论隐密之事的所在。

  杨沅跟着他到后面坐了,徐海生叫人上了茶,便对杨沅道:“请杨先生先喝茶,下官去去就来。”

  片刻功夫,徐海生没回来,曹泳却身着一袭儒生装扮,从后门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已经听徐海生介绍过杨沅做官的事了,见杨沅一身公服,也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只是对杨沅的神态更加恭谨了几分。

  一见杨沅,曹泳便悲呼了一声:“杨先生救我!”

  说完,堂堂户部尚书,朝廷二品大员,便一撩袍襟,向杨沅跪了下去。

第258章 金屋藏,十七娇

  杨沅见曹泳拜倒在地,不由吃了一惊。

  能让一个朝廷二品大员,掌管着户部的大宋财神爷,如此不计身份地趋身下拜,这是发生了何等紧要的大事?

  不过,杨沅心中虽惊,脸上却丝毫不慌。

  他在“有求传媒”历练的那几年,也接触过不少秘辛,见到过许多人前光鲜的大人物。

  那些大人物厄运缠身、焦头烂额之际,亦或是将要身败名裂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但凡还有一线生机,他们就果断放弃一切尊严与体面,卑颜屈膝地苦苦央求。

  甚至,平民百姓逢此难处,都未必能像他们一样放得下身段,那才叫一个“能屈能伸”。

  杨沅深知越是这时越要淡定,事儿办不办得了且两说着,这个范儿务必得端着。

  就算事情最后办不成,也得让他以为,他所落得的下场,已经是人家努力斡旋之后的最好结果。

  杨沅放下茶盏,淡定地起身,先侧身让了一步,以示不受其礼。

  然后他才趋身上前,弯腰将曹泳搀起,轻轻一叹,道:“曹公,你这事儿,的确是难办的很呐。”

  实际上,杨沅连曹泳发生了什么事儿,现在都还不知道。

  曹泳一听,心里更慌了,连他的救命稻草都说他的事情难办了,曹泳心中更绝望了几分。

  “还请‘有求司’务必帮老夫想想办法,老夫如今不求能够保住声名地位,但求能全身而退,余愿足矣。”

  “不要急,你的事,当然是你自己最了解。坐下,慢慢说,说不定还有什么是我们所不了解的,或许转机就在其中。”

  杨沅微笑地拍拍他的手,给他让了座位,请曹泳坐下。

  曹泳恍恍惚惚地端起之前给徐知县上的茶,一饮而尽。

  杨沅从容地道:“曹公先缓缓心神,然后把事情源源本本地对杨某说说看。”

  “不缓了不缓了,老夫没事的。”

  曹泳定了定神,马上就把事情对杨沅说了一遍。

  曹泳从绍兴二十年到二十二年,一直担任两浙转运副使。

  绍兴二十三年,他调任越州知府。

  绍兴二十四年,升任临安府尹,又半年,兼户部侍郎。

  现在绍兴二十四年最后一季了,他已升任户部尚书。

  看他这火箭般的升迁速度,就知道他是秦桧大力栽培的人了。

  这次金人贩私路线中的国内段,主要是从山阴到临安。

  临安也是一处商品集散要地,不过大宗货物全部在临安采办的话,太引人注意了。

  临安可是有个“皇城司”,比其他地方多了一层监控网。

  因此,山阴成了他们货物的主要采购地,临安只是一个中转站。

  中转的过程中,还有多倒手几次,以使源头更隐蔽的作用。

  在这条贩私线路中,山阴那边的主要运作人,是两浙转运司。

  两浙转运司的人,都是曹泳的旧同事、老同僚。

  临安这边呢,他是府尹,是“现管”,直接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而秦桧与完颜征合作,为他贩私大开绿灯,事情就是交给曹泳去办的。

  秦桧自己,自然不会在其中留下任何证据。

  仅此,朝廷追究起来,曹泳就难免罢官、流放的结果了。

  现在,在贩私货物中又发现了一具“马皇弩”,事态由此变得更严重了。

  皇帝大发雷霆,对于极度缺少安全感的赵官家来说,这是触碰了他的底线了。

  面对发飙的赵构,秦桧也只能暂避锋芒。

  秦桧的诸多党羽都受了牵连,如今看来,不管“马皇弩”案能不能查个水落石出,都必须得给朝野一个交代。

  一位二品大员、户部尚书的项上人头,显然是够资格做这个交代的。

  所以,曹泳就成了弃子了。

  杨沅听罢,说道:“曹公,此间只有你我二人,你说的任何话,离开这里都可以不承认。

  所以,我现在要问你一句真心话,那马皇弩,当真不是你弄来的?”

  曹泳苦起脸道:“杨先生,曹某为官半生,轻重还是知晓的。

  曹某未发迹时,做酒税监,到后来历任之职,包括转运副使,包括户部侍郎,都是跟钱打交道的衙门。

  赚钱的法子有的是,用得着干这种杀头的买卖?”

  “再者,曹某只是一介文官,从不曾涉于武事,哪有门路去搞到这种尚在秘密监造之中的国之锐器?何况……”

  曹泳一脸苦闷地道:“曹某现如今是临安的官呐!

  要是搞得到马皇弩,何必送去山阴,再从山阴大费周章地运回临安来呢,这不是瞎折腾吗?”

  杨沅思索道:“山阴那边,可有军器监的匠造作坊?”

  曹泳道:“有是有,可高明的匠师都集中在临安的军器作坊。

  想来,朝廷既然如此重视马皇弩,不会把它交给山阴那边的匠造作坊制造吧?这个……曹某实在不清楚。”

  杨沅刚接下调查“马皇弩案”的任务,曹泳既与此有关,他就来了兴趣,想着或可从曹泳这边打开突破口,破获此案。

  但他察言观色,曹泳不似作伪,对于这架的“马皇弩”的来历,应该是一无所知。

  杨沅道:“曹公如今在府上待参,并不曾被治罪,朝廷也不曾限制你的走动,何以曹公就断定官家有诛杀之意呢?”

  曹泳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这是……我女儿悄悄使人来知会老夫的。”

  “令媛?”

  杨沅寻思着,难道是上次哄童夫人去凤凰山上找猫的那个少女曹妙?

  她从童夫人那儿听来的消息?童夫人……不应该知道这种事吧。

  曹泳解释了一番,杨沅才明白,曹泳说的是他的长女。

  曹泳长女十三岁时,嫁给了秦熺。

  说是“嫁”,其实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因为秦熺的正妻是前宰相郑居中的孙女,因此曹泳的长女实际上是给秦熺做了妾。

  只不过,由于曹泳的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所以这个妾在秦家的地位也比一般的妾室更高一些。

  官家对秦家不断施恩的时候,还给她敕封了一个“燕国夫人”,成了朝廷命妇。

  那就更不能当妾对待了,因此曹家也就可以说自己的女儿是“嫁”。

  正是曹泳的这个女儿,从丈夫秦熺那儿察觉曹家处境堪忧,才想方设法地通知了父亲。

  杨沅便想,我要调查“马皇弩”,恐怕“马皇弩”的发现地山阴是一定要走一遭的。

  陆游的“沈园之行”也快了,正好搂草打兔子,一并解决。

  曹泳在山阴做过两年的转运副使,了解那边。

  哪怕他与此事无关,我也可以向他多了解一些山阴那边的情况,对我查案应该会有帮助。

  至于曹泳……,一向隐忍的“完颜九妹”都想提刀杀人了,救他的机会恐怕不大。

  他这事儿,且先虚应着,倒不值得为他多费心思。

  想到这里,杨沅便微笑道:“曹公所言,杨某已经知道了。

  这件事,我会禀报上头,如果有什么消息,再与曹公联系便是。”

  杨沅顿了一顿,又道:“曹公也不必叫人再去找我了,如果有了消息,我会去尊府拜见的。”

  曹泳一听这话就觉得这是想把他当大鼻涕给甩了,可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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