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却拥有经商的权力,结果可想而知。
如此一来,不但宋军疏于武备,军纪方面开始驰坏。
就连负责京畿地区刺探监察的皇城司,纵然是天子耳目,也不免受到了影响,
军纪松驰,渐渐丧失了天子鹰犬应该具备的锐利与机敏。
正是这位笑弥勒一般的皇城使上任以后,对皇城司大肆整顿,严明军纪、考核政绩。
如今才不过两年光景,原本渐趋颓然的皇城司便已焕然一新。
就像一口生了绣的刀子,重新打磨出了锐利的刀锋。
因此,皇城司上下,对这位皇城使既敬且畏。
皇城使一来,指挥使曹敏的坐姿都端正了许多。
但副指挥刘商秋坐下后,却依旧露出了懒散的姿态。
他甚至“刷”地一声打开了一柄折叠扇,轻轻扇着风。
那柄折扇对外的一面,上边只有两个行草大字,“拂暑”。
从纸面上隐隐透出背面,似乎是一幅画。
木提举眯着眼睛向刘商秋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认出“拂暑”两字洒脱婉丽,自然流畅,颇得晋人神韵,定是当今陛下亲笔。
如此看来,扇子另一面的那幅“小品”,应该也是出自皇帝陛下的御笔了。
木恩向刘商秋和气地一笑,便看向下面。
“下一指挥所,第三都,都头张艾博,近前一步。”
木恩开口了,声音很平和。
但是听到木恩点了他的名字,第三都的张艾博却是心头一紧。
他马上出班,叉手唱喏:“下一指挥所第三都都头张艾博,见过木提举、曹指挥、刘副指挥。”
木恩笑眯眯地道:“张艾博,你这名字是真没有起错,看来是很喜欢博戏啊!“
张艾博顿时一惊,吱吱唔唔地道:“卑职……不太明白木提举的意思。”
木恩微笑道:“张都头你常往大瓦子里去饮博,近来输得是不是太狠了?”
张艾博顿时色变。
木恩道:“于是,你就在都里设赌,叫你麾下官兵与你博戏,是么?赚了不少吧?”
张都头再也抗不住了,卟嗵一声就跪了下去。
他知道,这是自己压榨部下太狠了,有人告了他的黑状。
张爱博不敢狡辩,叩头乞饶道:“提举恕罪,卑职知错了。”
其实宋朝这时候还不流行跪拜礼,见官不必下跪,就算犯人受审,听审时也不用下跪。
到了定罪环节,才有“叩首认罪”之礼。
不过你要硬是不跪,也依旧没人逼你。
跪,只是一个态度,想要争取宽大处理罢了。
木恩悠悠一叹,道:“本座自从受了皇命,打理这皇城司,可以说是无一日不兢兢业业,唯恐有负圣恩。
本座从来也不是那等刻薄无情之人,尔等只要勤于公事,不触犯军法,何事不可为?
尔等但有功劳,本座哪个不曾奖赏?张都头,你着实得过了。”
张都头双手伏地,顿首道:“卑职有负陛下、有负朝廷、有负提举,卑职有罪!”
木恩叹了口气,道:“你既然认罪,那本座也就不罚你了……”
张爱博心中一喜。
却听木恩又道:“你那些部下,虽说只是迫于你的官威,不得不奉迎于你。
可他们既然愿意为了迎合你这个上官而参赌,还故意输给你,
那本提举也懒得做那个恶人,就不叫你归还他们的钱了。”
张都头一听,反而慌了。
张艾博赶紧道:“不不不,卑职愿意退还赌资,愿意退还……”
木恩并不接他的话茬儿,淡淡地道:“退下,即刻交接差使,明日去临安马递铺报到吧。”
张都头听了,一下子脸色惨然。
完了,这下子全完了。
其他四个都头和十个副都头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从皇城司的禁军都头贬成马递铺的一个厢军,军饷至少要减掉三分之二。
军人的各种福利待遇,他也要大打折扣。
后人都说宋朝抑武,那是因为自五代十国以来,坐江山的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军将杀头篡位,实在是被搞怕了。
所以大宋对于节制武将的权力十分用心。但大宋的这个节制,主要是节制武人的权利和影响力。
武人的物质待遇可是一点都不低,甚至可以说是历朝历代军人之最。
宋朝武人的待遇有多高呢?
每个军人除了正俸,都还有名目繁多的各种补贴。
入伍就发买衣服钱,每年祭祀先人时发郊祀钱;寒食、冬至、端午三大节固定发特支钱;
冬季发炭补钱,戎边发鞋补钱,就连训练认真都有军赏,移防调动时都要发个辛苦费,名曰转军钱……
军人受伤了就给你转岗,改做杂役但薪水待遇不变;
如果伤重到杂役也干不了只能退役,那就薪水减半,但是可以终身领取;
战死者不仅发放优厚的丧葬费,家属孤老者,每人每月还能领米三斗。
烈士家属还提供一个成为公务员的名额,由官府分配工作;
打仗期间病死了的军人,伤后不治的军人,也都是一样的待遇。
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一人当兵,全家无忧,终生不愁。”
有人针对:“满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这句话,调侃说“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当然,军纪败坏时士兵未必能够足额得到这些待遇,但是朝廷公开的制度,就没有人敢全部贪墨。
在历朝军队中,宋军这待遇已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但大多数时候宋军的战斗力……
可见军力的强大与否,从来不是单一因素就能决定的。朝廷决策的不坚定、臃肿迟缓的官僚体系等等,都是胜败的关键因素之一。
宋军待遇制度很高,禁军更难被克扣贪墨,几乎都是足额的。
如今这张都头被赶出皇城司,他的损失实在是难以想象。
听到自己已哀哀乞饶,竟还落得如此下场,张艾博一股怒火,腾地一下就冲上了天灵盖。
他霍然抬头,嘶声喝道:“提举如此惩罚,卑职不服!”
第42章 此起彼伏
曹敏一惊,喝道:“混账!提举已然宽宏,你还有什么不服的?滚下去!”
刘商秋却笑吟吟地看着张艾博,饶有兴致。
张艾博“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道:“不就是赌个钱吗?多大点事儿?老子为朝廷出生入死,耍个钱怎么了,至于就此断我的前程?”
木恩缓缓站起,依旧一脸平和:“张艾博,这是军令。你若抗命,本座就削你的军籍,到那时便是想做一个铺兵,也是妄想。”
“去你娘的,老子跟你拼了!”
张艾博红了眼,咆哮一声,就向木恩扑去。
木恩眉头微微一皱,右手一翻,袍袖如龙,随之掀起。
张艾博十指箕张,刚刚扑到公案前面,木恩的大袖就云龙一般卷了过来。
“噗!”
长袖抽在张艾博的胸口,”呯“地一声。
张艾博惨叫一声,以扑过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摔了出去。
“嗵”地一声,张艾博重重摔在大堂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木恩淡然道:“送去就医。若不死,削籍除名,免一切待遇。”
曹敏定了定神,忙大声喝道:“来人!”
堂下侍候的士兵,连忙冲进几人,其中两人抓起奄奄一息的张艾博手脚,往外就走。
张艾博被皇城使一袖抽断了三根肋骨,胸骨也塌了。
再被他们这么一抬,断骨插进血肉,痛得一下子又醒了过来。
只是这时他既没有力气叫骂,也没有力气乞饶了。
其他几名军卒急忙拖地清洗,片刻功夫清理停当,又如流水一般泄了出去。
木恩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笑眯眯地对众人道:“本座奉旨打理皇城司之始,就和诸位打过招呼了。
但凡有饮博、逃亡及别为过恶者,则移配六军及京畿县镇下军。
甚而情形更严重者,要发配外州军本城或边远牢城。
你们若不知道本座的规矩,本座不会怪你。
可是既然已经知道了,还要知法犯法,那就别怪本座要毁你的前程了!”
堂下众人凛然,齐齐称喏道:“提举公正严明,卑职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