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杨沅便想,“发解试”时官员及官员子弟,都是单独参加“别头试”,入考场时也有单独的检查通道。
这回“礼部试”报名,应该也有“头等舱专用通道”的吧?
杨沅看了一下长长的报名队伍,就想先去前边打听一下,这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反正队伍已经排得这么长了。
于是他就离开队伍,向前边走去。
“干什么,干什么,回去排队!”
一个礼部小吏没好气地指着杨沅,喝令他回去。
杨沅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地拱了拱手,道:“杨某初试时参加的是‘别头试’。
不晓得如今礼部报名,可有单独的报名之处,怕排错了队伍,故而过来打听一下。”
那小吏一听杨沅之前参加的是“别头试”,那他不是官也是官宦子弟了,嚣张气焰登时为之一改。
小吏脸上露出笑容道:“原来是位大官人,大官人参加‘礼部试’,也是要另举‘别头试’考场的,因而报名也有单独通道,请跟小的来。”
杨沅点点头,便跟着那小吏走进礼部大门。
杨沅随口攀谈道:“足下贵姓,在礼部现任何职啊。”
那小吏笑道:“大官人说话太客气了,在下只是主客司的一个小小押司,名叫刘琼。
如今借调过来协助举子报名事宜的。不知大官人尊姓大名,现在何处任职,亦或是一位衙内?”
主客司的?那正对口啊!
杨沅心中一喜,便答道:“本官现任枢密院机速房承旨,姓杨名沅。”
刘琼脚步一滑,霍然转过身来,震惊地道:“大官人就是杨沅杨承旨。”
杨沅一愣,我很有名么?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杨某。”
刘琼满面惊喜,态度马上又恭敬了几分,作揖道:“原来是解元公当面,失敬失敬。”
杨沅顿时恍然,原来是这个缘故。
杨沅中了解元后,便籍口腿伤,跑去“乡下养伤”去了。
他自然不知道他这个解元公,可是着实地被临安官民在嘴上挂了好几天。
不知多少父母用他来激励自己的孩子要好好读书。
礼部最重要的一个职能,就是教化和科考。
对这等尖子考生,自然也是格外注意,岂有不知道他名字的道理。
在刘琼看来,杨沅能在“发解试”时考中解元,这进士是一定跑不了啦,说不定一甲都有机会。
刘琼本就是个吏员,哪怕他是礼部衙门的,如今对着杨沅也自觉矮了一头,
刘琼下意识地弯了弯腰,陪笑道:“解元公,您这边请,能参加‘别头试’的都是有身份的考生,极难冒充,核检便也简单。
所以参加‘别头试’的考生,很少有这么早就来报名的。
解元公您解试第一,礼部试报名还是第一,来日大考,必然还是第一。”
“哈哈哈,那就借你吉言了。”
杨沅笑着向他拱了拱手,随口问道:“本官前些日子腿伤,去乡下歇养了一阵。
回来时在码头上见到几个倭国人,那气度看着不像寻常商贾,难不成倭国今年有使节来吗?”
刘琼笑道:“解元公慧眼,今年正是有倭国使团来。
解元公您看到的,想必是倭国派出的先行,向朝廷递交申请求取‘公凭勘验”的。”
杨沅若无其事地道:“哦,倭国官方使团可不常来。朝廷把他们安置在哪儿啊,‘来远驿’还是‘怀远驿’啊。”
刘琼笑道:“解元公您是个明白人,朝廷本来是要把他们安置在怀远驿的。
不过,倭人的正使是个和尚,喜欢安静。他嫌弃城里红尘气太重,所以向朝廷请求入住班荆馆。
朝廷允了,这倒也好,去班荆馆,自有国信所招待。我礼部正忙着举子报名的大事,哪有空去招呼他们。”
杨沅笑道:“说的是,朝廷开科取士,为国求贤,这是纶才大典。自然不能因为倭国来使耽误了。”
杨沅说着,心中便想,他们住在班荆馆?
这是接待外使的四大馆驿中唯一一座设置在城外的馆驿。
静海和尚选择此处是为了方便他行事吧?
倒也好,住的偏僻,你方便,我也方便了。
我去日本时,你送了我一份大礼。如今你来了大宋,我自当投桃报李,还你一刀!
……
由于参加礼部”别头试“的官员和官宦子弟还没有来报名儿的,负责“别头试”的小官无所事事,正坐在签押房中支着下巴打瞌睡。
对比起礼部大门口长长的队伍,当真是忙的忙死,闲的闲死,一如某些场合的VIP窗口。
刘琼把杨沅领进报名处,扯开嗓子喊了一声:“解元公报名来啦。”
那小官下巴一下子滑下了手掌,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听说是解元公杨沅来报名,倒是没有因为被人扰了清梦而发怒。
他客客气气地请杨沅坐了,便递过一张“报名表”。
杨沅接过一看,不禁哑然失笑,“表格式”的,正是他的“发明”。
杨沅依照上边需要填写的要素,写明了家状、年龄、籍贯,已经参加科举的次数,便拿到了一份“凭证”。
这份凭证不是“准考证”,而是来日用来换取准考证的凭证。
等所有人报名完毕,礼部是要张贴公布所有投考人名单的。
各个地方的举人之间,少有不知根知底的。
如果其中有人有问题,其他举人就可以举报,这就相当于一个“公示期”了。
同时,礼部还要对考生们进行调查,确保报名者没有行止逾违、没有户籍造假。
等“公示期”结束,礼部就会张贴“都榜”。
“都榜”也叫“混榜”,就是排好座次,告知合格举子何时考试、考场在哪里的通知。
那时考生就要凭这“凭证”去领取正式的准考证——浮票了。
杨沅是解元,那负责报名的小官对他很是客气。
一路绿灯地办好手续,那小官还殷勤地把他送到门口,热情地招手道:“欢迎解元公再来啊!”
杨沅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小官自知失言,急忙补救,尬笑道:“欢迎再来时……解元公便是下官的上官了,啊哈哈……”
杨沅听了也不禁失笑,向他潇洒地拱了拱手,扭过头来,心中便是一苦。
我这名,算是已经报上了。鹅王殿下,你可得给力啊!
要是你弄不来考题,我这解试第一,到时考成了省试倒数第一,那脸可就丢大啦!
第371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杨沅走出礼部大门的时候,一些已经报名成功的举子也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看见那合眼缘的,便有举子主动上前攀谈,商量一起寻个客栈租房备考。
住客栈是他们的最优选择,因为那里举子多,门路广,不仅有舒适的备考环境,还可以及时听到一些大儒的动态。
而那家境贫寒的,则大多是默默地一个人去城郊民居寻租,亦或是去某一处寺院捐些香油钱,租住一间禅房。
杨沅已经做官了,而且杀过人,不想与人亲近时,无需刻意作态,就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那些学子纵然有心攀交,感觉到他的气场也就打消了念头。
杨沅赶到枢密院,门房老秦呲着大黄牙笑道:“哎哟,杨承旨回来了,身子可大好了?”
“一点小伤,已经好了。”
杨沅一甩手,袖中便飞出一只盒子。
老秦连忙伸手接过,定睛一看,却是打着最新包装的龙井炒茶。
他曾看见林一飞林编修提着这样两盒茶叶从大门进去过。
”哎哟,谢谢杨承旨,谢谢杨承旨。”
杨沅摆了摆手,便走了进去。
照理说,杨沅该先去八绂堂找机速房都承旨郑远东销假。
不过已经一个多月不知“蝉字房”的情形了,杨沅便先回了趟“蝉字房”,想先见见大家。
杨沅进了大签押房,就见室内空空,偌大一个签押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杨沅眉头一皱,难不成是薛副承旨管理不力?
我不在,这“蝉字房”的人就都“放羊”了?
没道理啊,薛冰欣在“鱼字房”做了好几年的押衙官,我这“蝉字房”的人又都是后调来的,不会有人向她起刺挑衅吧?
杨沅满脸疑惑地穿过大签押房,后边就是天井了。
四下里有滴水游廊,左边那幢房子,就是副承旨薛冰欣的签押房。
杨沅一进后院天井,就见樊举人、王大少、文天等一众属官胥吏都站在薛冰欣的签押房外面,有人贴着窗户,有人扒着门缝,鬼鬼祟祟的。
“呃……咳!”
杨沅轻咳了一声,文天扭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赶紧拐了拐旁边的王大少。
王大少贴在窗户上正听得聚精会神,被他一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文天急了,用力一扯他的衣襟,王大少恼怒地扭过脸儿来,一眼看见杨沅,也是吓了一跳。
在杨沅威严的目光之下,他们连话都不敢说,灰溜溜地就从游廊绕过来,溜着边儿钻进了大签押房。
杨沅走到签押房门口,忽然猛一抬头,瞪向檐上。
就见骆听夏跟个蜘蛛人似的,倒挂在檐斗里,紧紧贴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