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 第49章

作者:月关

  赵构心头一凛,缓缓转头看向赵密,眸色灰暗了一下:“怎么了?”

  赵密硬着头皮,吭哧瘪肚地道:“臣……不敢欺君,营中将士,确实少了一半。”

  赵构微笑道:“哦?那么……人呢?”

  赵密赧然低头道:“秦相家里丢了只猫儿,诸坊、诸厢、诸县,乃至临安府纷纷发动人手,却始终没有那猫儿的下落。

  所以……殿帅他……,咳咳!殿帅分拨了三衙的一些军士,帮秦相……找猫去了。”

  赵构的目芒猛地缩了一下,连眼睑都因为莫名的紧张猛地抽紧了。

  但这只是刹那之间的变化,不等别人注意到他的神情,赵构便迅速恢复了从容。

  大珰张去为却因为赵密这句话感觉有些不安了。

  大珰张去为和秦桧、还有郎中王继先三个人,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曾有人戏言,官家以国事委之秦桧,以家事委之张去为,以一身委之王继先。

  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官家把国家大事都交给了秦桧。

  而后宫里的事,则全权交给了内侍太监大珰张去为。

  所谓的以一身委之于王继先……,那是因为王继先是个郎中。

  这位郎中治别的病么,倒也不算如何的高明,不过,他专治那种病,且有奇效。

  赵构当年与一位宠妃正在欢好之际,便传来金军杀至的消息,把赵构吓出了毛病。

  从那以后,不要说诞生子嗣了,他纵然只想欢娱一番,也要借助王继先提供的助兴之药。

  所以,这王继先也是他身边断断离不开的一个医官。

  秦桧先用金钱开道,拉拢了大珰张去为,又让夫人王氏认王继先做了干哥哥,这三人从此便形成了密不可分的联盟。

  察觉赵密此言有些犯忌讳,虽然官家没表现出不悦,张去为还是赶紧替秦桧找补起来。

  “啊哈,秦家丢的那只猫儿还没找到么?官家,这事儿,奴婢也听说过。

  “秦家那只猫儿是童夫人的爱宠,而童夫人是秦相的心头肉,

  “秦相如今正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哪受得了孙女整日地啼哭,

  “所以他就请厢坊协查,这些人整日走街串巷,最是方便不过。

  “不过,秦相是出了钱、悬了赏的,并非白用这些公人。

  “不曾想,文武百官都是人尽其力,参与其中了。

  “官家说老奴是个粉嘴儿,以老奴看呀,这些官儿们才是油了心呢。

  “他们都想着官家最器重秦相,这是变着法儿的想讨官家的欢心呀。”

  “你呀你呀,这般口无遮拦的,若叫子甫听见了,还不把你这小粉嘴儿扇成三瓣嘴儿,到时朕可不护着你,哈哈……”

  赵构早已迅速调整好了情绪,笑吟吟地道:“原来是葭月那丫头的猫儿丢了呀。

  “朕去秦府时,见过她那只猫儿,确是葭月丫头须臾不离的宠物。

  “秦卿最疼葭月,那个丫头哭闹起来,秦卿还真吃不消……”

  说到这里,赵构把脸色一沉:“天子脚下,动用了这么多的人手,竟还找不到一只猫儿?

  “倘若有人行不法之事时,还能指望他们做些什么?朕看曹泳这个临安府是不想干了!”

  普安郡王赵瑗、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赵密、内侍大档张去为齐齐俯身道:“官家息怒。”

  赵构重新端起新弩,瞄着远处的箭靶,淡然吩咐道:“令皇城司也帮着找找,无论死活,总要有个下落才是!”

  张去为暗暗松了口气,刚要答应下来,普安郡王赵瑷嘴快,已经抢先答道:“官家放心,皇城司昨日也开始帮着找了。”

  赵构的手指猛然一紧,劲弩的“悬刀”一下子扣了下去。

  木羽箭激射而出,正中百步之外的靶心,矢尾嗡嗡不休。

  张去为到了嘴边的话又急急咽了回去,连忙击掌大喝一声彩。

  赵构笑吟吟地对赵密道:“子甫改进的这弩,可已取了名字?”

  赵密拱手道:“尚未取得名字。”

  赵构道:“克敌弓较之神臂弩,虽有改进,但仍难以蹶张。

  “而今子甫改进的这弩,制工精巧,易发射远,尤其难得的是,纵在马上,也不难蹶张,朕赐一个名字,就叫……‘马皇弩’吧。”

  赵密欣然长揖道:“臣谢陛下为神弩赐名。”

  赵构微笑道:“子甫唯命东西,忠贞不二,实乃朕之子仪也。

  “朕欲拜子甫为太师,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众人吃了一惊,普安郡王忙道:“官家,杨存中是武将,近无战事,并无战功,贸然擢升,似乎……不足以服众。”

  赵构扬了扬手中的弩:“子甫造‘马皇弩’,难道不是大功一件?”

  赵密抱拳道:“改进军器,固然是功劳,却不足以凭此而拜太师啊陛下。”

  张去为讪笑道:“官家,奴婢觉得郡王和赵将军,言之有理。”

  “哦?那就……再议吧……”

  赵构把“马皇弩”抛给赵密,淡淡一笑道。

  起居郎余淮站在一旁,头不抬眼不睁。

  他只管捧着簿册拿着铅笔,匆匆速记着这些君臣之间的言语对答,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机锋……

第56章 长兄为盾次子矛

  杨澈回到第三都签押房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

  就见寇黑衣半仰在一张官帽椅上,双腿搭着一张条凳,脸上扣一顶范阳笠,正在熟睡。

  杨澈摘下腰刀,往他公案上一扔。

  “嗵”地一声,寇黑衣被惊醒过来了。

  他抓起范阳笠,一见来人是杨澈,又把范阳笠扣了下去,懒洋洋地道:“回来了?”

  杨澈一把拉过他架在腿下的条凳,寇黑衣的一双大长腿顿时砸到了地上。

  杨澈一屁股坐到了条凳上,不悦地道:“昨夜你又眠花卧柳去了?”

  寇黑衣揭开范阳笠,一双大长腿依旧拖在地上,冲他邪魅一笑,懒洋洋地道:“瞧你这话说的,又有哪天不是呢?”

  “哼!难怪你一点精神都没有。”

  杨澈发了句牢骚,烦躁的心情忽然平息了许多。

  和寇黑衣这么一比,自己兄弟似乎已经够省心了呢。

  杨澈不禁叹息道:“黑衣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这般厮混了,应该找个会过日子的小娘子,生儿育女,好好过活才是。”

  寇黑衣晃着肩膀往椅子上挪了挪身子,不以为然地道:“我才不要。这女人呐,一旦娶回家来,就成了污泥浊水,不好入目。”

  杨澈瞪眼道:“屁话,你哪天不在女人窝子里厮混?”

  “那是因为,她们不是我的呀。”

  寇黑衣来了精神:“大郎,这就是你不明白了。要知道这女子,唯有她不属于你的时候,才是最好。”

  寇黑衣陶醉地吸了口气,赞道:“如泉、如茶、如花、如酒、如香饮子、如蜜雪冰梨,百般可口、万种风情……

  “若过了门,便是柴米油盐、公婆儿女,立时变成了污泥浊水,不堪入目了。”

  “我看你就是犯贱!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杨澈冷笑连连。

  寇黑衣坐正了身子,把大长腿一缩:“我说你以前也不是这样啊,怎么打从找回你兄弟,这都要变成一个老妈子了,絮絮叨叨的烦不烦?

  “你呀,管好你自己兄弟的终身大事就成了,我寇黑衣这一生,就做一个声色犬马的风流种,烟花柳巷的弄潮儿,不劳你操心了。”

  一提起自己兄弟,不免又触到了杨澈的伤心事。

  杨澈叹息一声,摇头苦笑道:“我那兄弟呀,我那兄弟比你强,可也强不了多少,也是个不省心的混蛋!”

  寇黑衣顿时来了兴趣:“他怎么了,你快说说,让我也高兴高兴。”

  杨澈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而是把他对杨沅的发现,和寇黑衣说了一遍。

  杨澈说完,满面愁容地道:“你说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我给他的安排还不够好么?就算他不满意,也可以当面和我说啊,为什么要骗我呢?”

  寇黑衣撇撇嘴道:“我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啊?这分明就是你杞人忧天。

  “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况他是你的弟弟……”

  “我是他亲大哥……”

  “我替他谢谢你了啊亲大哥!你觉得,他喜欢你这么关照他吗亲大哥?”

  杨澈不再作声了。

  寇黑衣懒洋洋地道:“要我说,你就让他自己去闯荡闯荡算了。

  “如果他碰个头破血流回来,不也还有你这个大哥给他托底么?”

  杨澈沉默半晌,叹口气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常言道,长子走稳为盾,次子走险为矛。

  “反正有我给他托着底,怎也不会饿死这臭小子。”

  已经决定妥协的杨澈,终究是有些心气儿不平,发狠道:“我就由着他自己去闯,倒要看看这臭小子能闯出个什么模样儿来!”

  寇黑衣笑道:“这就对了,你回去跟他好好说,别老摆出一副老父亲的架势,我看了都蛋疼。”

  杨澈把脖子一梗,冷笑道:“我才不跟他说,我只当不知道了。

  “我是他大哥,他不听我的,我还要上赶着去哄他,那我多没面子?”

  “随你!就是个喜欢找自己别扭的人。”

  寇黑衣翻了个白眼儿,忽又神色一正:“对了,你今早说,有件大事要与我商量,究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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