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王妈妈心里骂着,脸上却是不敢露出半分不敬。
曲先生如今太抢手了,每天只能分给她的大茶坊半个时辰。
如果曲先生现在放出风儿去,说他不打算在王妈妈茶坊说了,可以空出半个时辰的时间。
临安城所有的茶楼酒肆、勾栏瓦子,就得马上抬着轿子来抢人。
曲涧磊说的淡定无比,其实他心里也很慌啊,明儿说点啥呢?
前两天他就去找过杨沅了,可那小兔崽子非说等他说完了这部《三国演义》再说。
曲先生对杨沅,就像现在王妈妈对他一样,他是半点也不敢得罪,只好等着。
曲先生在临安各处勾栏瓦子里流动说书,说了也有十多年了,始终是不愠不火。
直到半年前杨沅教给他一部《三国演义》。
曲涧磊学到的这部《三国演义》,就是现代人所熟知的三国故事了。
放在现代,它都是极其经典的故事,搁宋代,那当然是降维打击了。
民国时候,有说书人在天桥“摞地“说《三国》,那时就出了“万人塞巷”的局面。
整条街道被人群拥挤得满满当当,无数人听得如痴如醉。
民国时候的人尚且如此,这个时代的人何曾听说过一个如此精彩的故事,如痴如狂自然就毫不稀奇了。
其实这个故事杨沅也记不完全,但曲先生本来就是“说三分“的。
有了杨沅的这个故事打底,那些记不清记不全的地方,曲先生就可以自己补全了。
现如今,曲涧磊已经一跃成为临安瓦子里风头最劲的说书人,就连许多达官贵人都把他奉为上宾。
《新三国》今天就要说完了,明天……
不成,今晚说什么也得见到那小子,向他讨个准信儿!
不过,求人呢,不能空着手去吧?
想到这里,曲先生便长长叹息一声:
“自从说了这《三国》,曲某是每日奔波,一天下来,至少四讲五讲,一刻不得清闲了啊。”
王妈妈赔笑道:“谁让曲先生的三国讲的好呢,这成千上万的客官,每天可就指着曲先生的三国来佐餐呢,那是一日不听,茶饭不宁啊。“
曲涧磊笑了一声,悠然道:“只是如此一来,曲某一点闲暇时间都没了。
“明日曲某要去拜望一位客人,礼物都还没有来得及采买……”
王妈妈暗骂一声,马上谗笑道:“嗨,这点小事儿,还用你曲先生操心吗?
“那我老婆子可就太不懂事儿了,这事你老就别管了,包在我王婆子身上!”
外面,杨沅穿过热闹非凡的中瓦子,拐进了后市街,然后,没进了“陆氏车马行”的门楣之下……
第59章 杨二郎施妙手
夜晚的陆氏骡马行里显得异常宁静。
这里本来就地处小巷深处,住店的客人晚上又常去夜游临安,店里面自然就清静多了。
骡马行正房的门正紧紧地关着,承安和承庆一对小兄弟撅着屁股趴在门缝儿上。
院子里有几个坐人的木墩,两个厢公所的巡铺兵坐在上面,偶尔对视一眼,神色显得比较复杂,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
正房里头,灯光昏暗。
陆老爹闷头坐在椅子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薛大娘站在陆老爹身边,焦灼的目光随着堂屋里那道踱来踱去的身影移动着。
那踱来踱去的胖子正是她的兄弟薛良。
一个十七八岁,肤色黝黑的年轻人蹲在地上,怀里搂着狗爷,轻轻捋着老狗的毛。
老狗惬意地眯着眼睛,不时伸出舌头去舔舔小主人的手。
薛大娘忍不住打破了房中的宁静:“二弟呀,你是厢公所的街子,难道还管不到两个铺兵?你不让他们往外说不就行了?”
薛良抓了抓已经歪了的发髻,苦笑道:“俺的亲姐姐唷,要是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就好了?”
薛良重重地叹口气,又道:“铺兵虽然是归俺们厢公所里管着,可人家是属于禁军辖制的。
“俺们厢公所只能差遣他们,管不到人家的迁调和薪俸,你说人家能怕咱们么?”
陆老爹忽然抬起头,嗡声嗡气地道:“不就咬死了一只猫么,还能有多大的事儿!他姓秦的再厉害,还能叫咱们拿人命去偿?”
“姐夫,你跟我说这气话有用吗?是,人家不能叫咱拿命去偿,可打死咱家这条老狗,不冤吧?”
“怎么不冤了?冤!冤着呢!谁叫它跑咱家来了,还跟狗爷抢食的,咬死它活该。”年轻人搂着老狗的脖子,气呼呼地道。
薛良叹道:“鸭哥儿,那可是人家秦相家的猫,你看看秦相爷家丢了猫以后,整个临安府上窜下跳的样子。
“就连禁军都上街帮秦相找猫去了,这是多大的阵仗啊?如今咱们家的狗咬死了秦相家的猫,都不用人家秦相开这个口。
“嘿!那些捧臭脚的官儿们,就得千方百计来找咱们家的晦气。
“鸭哥,这条老狗啊,肯定是活不成了,就是咱们家以后也好过不了。”
陆老爹眉头蹙成了一个大疙瘩:“薛良啊,你说咱们要是给那两个铺兵一点钱,能不能让他们闭嘴?”
薛良瞥了他一眼,无奈地道:“知府衙门可是开出了一千贯的赏金找这只猫儿,姐夫,你拿得出一千贯钱?”
陆老爹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薛良道:“再说了,俺们都所由已经发话了,要是俺们再找不到这只猫,就要打俺们的板子,你就是能拿得出和赏金一样多的钱,他们肯吃这个打么?”
陆老爹不言语了。
娶个媳妇儿,一百多贯也娶得下来,一只猫要一千贯?
一千贯,那陆家就得倾家荡产了!
陆亚嘟囔道:“都怪老舅,你说你来我们家就来呗,干嘛还带俩铺兵来?要不然,能让人看见那死猫?”
薛良怒道:“是,都怪你舅。可你现在就是怨死了你舅,那就没事了?“
薛大娘在儿子肩膀上捶了一拳,骂道:“浑小子,怎么跟你老舅说话呢。
她又转向薛良:“良子,你别跟那小混蛋一般见识,你帮姐核计核计,真没法子了么?“
薛良往椅子上一瘫,没精打采地道:“还能有啥法子?先把老狗交出去搪一搪吧,可你们肯吗?”
“当然不肯。狗爷救过俺的命!”
陆亚紧紧抱着老狗,他预感到可能要护不住这条老狗了,不禁眼泪汪汪的。
老狗浑然不知危险将至,还伸出舌头殷勤地舔他的脸。
陆亚嫌弃地推了它一把,又马上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
薛良怒道:“那你说咋办,唵?为了一个畜生,咱们人的日子都不过啦?”
薛良说着就要脱鞋抽他,陆亚一梗脖子,躲也不躲。
承安和承庆扒着门缝儿正看着,承庆屁股上就挨了一巴掌。
两兄弟回头一看,就见杨沅弯着腰,笑道:“你们两个看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陆承安道:“杨二哥,俺舅骂俺哥哩,都给俺哥骂哭了。”
“是吗?我看看。”
杨沅把两个小家伙提溜开,顺着门缝看了一眼,就推开了房门。
陆亚抬头一看,不禁喜道:“二哥?”
杨沅笑着打招呼道:“老舅,我看这天还没阴呢,你这怎么就打上了。“
杨沅回过身,把陆承安探进来的小脑袋推出去,又把房门重新关上。
杨沅向陆老爹夫妇打了声招呼,又对陆亚笑道:“鸭哥,你这是闯什么祸了?”
陆老爹叹了口气,就把事情原委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薛良懊恼地道:“我带俩铺兵经过,本是进来讨口水喝的,结果就撞见了。如果只是我倒没事,可是那俩铺兵……唉!”
杨沅惊讶地道:“狗爷咬死的这只猫,就是现在满临安城都在找的那只?”
薛良郁闷地点头:“嗯!就是那只。秦相家那只猫,耳朵里有一颗媒婆痣。
“这个记号,没对外边说过。我看过了,狗爷咬死的这只,耳朵上就有。”
杨沅一听,也不禁觉得棘手。
寻常人家的爱宠被咬死了,还有不肯甘休上门哭闹打骂的呢,何况这是秦桧家的猫。
你要说有多严重吧,似乎也不至于,只要把狗爷交出去,秦家还真能不依不饶?
可……鸭哥肯吗?
一时间,杨沅也不禁生起一种无奈的感觉。
我怎么就跟游戏里发任务的NPC似的,碰到谁都能触发剧情啊?
问题是,我派发的问题,还得由我自己来解决,就……有点蛋疼。
等等……,任务?
一想到任务,杨沅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
如果从危机公关的角度去分析,这件事能不能解决呢?又该如何解决呢?
杨沅豁然开朗,想着想着,他的脸上便渐渐露出了笑意。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啊!
这事儿我要是给圆满解决了,我的“有求司”还怕不能一炮打响吗?
杨沅马上道:“老舅,狗爷咱们是肯定不交的。
“可这事儿又瞒不住。既然瞒不住,咱们何必等着别人去举告呢?”
薛良一愣:“二郎,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让俺去检举,领那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