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杨沅正色道:“那你也要节制。所谓美色,到头来也不过是黄土一捧,尘归尘,土归土。
美色,在天地中,不过和鲜花一样,或是被路边的脚步践踏,或是随着时间枯萎老去,成为丑陋的肥料滋润土地……”
阿里虎端着水盆从旁边走过,悄悄瞄了一眼自己的主人。
她不明白,自己的主人是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的。
他们没有听见,可人家昨儿却是听得真真儿的,状元公那花样儿多着呢。
他还让阿蛮姑娘把灯点起来呢,说是要看着,咋好意思的。
呸!
恶心!
我都关着灯!
完颜弘康听了杨沅的说教,却是翻了一个白眼儿。
“表弟你这话我觉得可就没道理了,到头来黄土一捧咋了,今天它还是鲜花那不就行了?
咱们吃的那肉,今天香喷喷的它,明天还变成臭烘烘的粪肥了呢,咋?你不吃了?饿死?”
上官骆走过来,笑着接口道:“这句话,我倒是要赞成寻风兄所言了。
正所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完颜弘康听了两眼一亮,赞道:“上官先生出口成章,那一定就是有道理的了。”
这时,跨院门前,恰有一群女孩子有说有笑地走过。
这都是越王一脉的女眷。
她们的父兄留在辽东作战,她们则被送回了欢喜岭。
她们就住在院落最后面的后照房,此时想来是要结伴去镇上游玩。
姑娘们有意态甚媚者,有声犹雏凤者,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杨沅目不暇接,一一看过。
待他收回眼神,才看到完颜弘康抱着膀子,一副揶揄地看着他。
“黄土一捧,哈?尘归尘,土归土,哈?丑陋的肥料,哈?”
杨沅淡定地道:“欣赏与放纵的区别,就是我和表兄你的距离啊!”
“呸!”完颜弘康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这时,院门口便闪出一个阿三来。
李佑头缠绷带,手提长刀,兴冲冲地问道:“今天,咱们怎么打?”
第482章 天下熙熙
人之一生,奋斗各不相同。
但追根究底,不外乎精神或物质上的追求。亦或两者兼而有之。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是一种追求。
娇妻美妾,雪月风花,也是一种追求。
名垂千古、史册留芳,是一种追求。
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同样是一种追求。
只要不是以损人利己为手段,那便无可厚非。
只是,乱世中太多的追求,都只能踏着失败者的骸骨一步步去实现。
李佑如今的追求,就是用鲜血洗刷他的耻辱。
当他的耻辱被揭开,欢喜岭和三秃子山也成为仇家之后,便有知情者告诉了他更多的消息。
原来,当初他随李太公到欢喜岭做客时,被莫尔根一眼相中,并不是他的桃花运到来,而是从那时候起就被人选中做了冤大头。
从成亲那天起,他就成为许多人心中的笑话。
他替别人养着老婆孩子,可是包括对不起他的妻子、丈人、舅哥们,对他都没有半分愧疚,而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大冤种。
李佑不是没血性的孬种,爹妈把他拉扯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他活得不如一个畜生。
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孜孜以求的就只有以血雪耻了。
上官骆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他接受了。
今天欢喜岭上只派出了一队三百人左右的游骑,由杨玄策带队。
他们唯一的使命是袭扰。让纥石烈部落鸡犬不宁,伺机多烧一些对方的庄稼。
而欢喜岭的主力部队,则用来防守。
因为他们清楚,纥石烈部落必然来袭。
纥石烈部落知道欢喜岭必然有防范,所以采用了和欢喜岭昨日类似的打法:
化整为零,分头进击。
欢喜岭不可能防住整个护步答冈,只要穿插进去,想泄愤报复,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其中最大的一支队伍,是由呼塔布和莫尔根两大氏族组成的,约有五百人。
他们这两大家族,对欢喜岭的仇恨最深。
呼塔布的死,让他的家族怒火中烧。
而纥石烈部落有那么多的村庄受到袭击,庄稼被焚毁,如果莫尔根家族不有所表现,也承受不住这种压力。
他们都必须做点什么。
因此,这五百人战斗意志最强、下手也最狠。
他们放弃了对财富的掳夺,专以杀戮和破坏为目的。
他们每攻下一处村子,就果断杀掉他们看到的每一个人,烧毁房子和田地,然后马不停蹄地冲向下一个村寨……
李佑很快就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有了上官骆的授计,李佑没有马上就追上去厮杀。
他像一只极有耐心的老狼,冷静地蹑跟着这支人马的踪迹。
在一些村庄受到攻击的时候,李佑本有机会出手救援。
如果他出手,至少可以让这个村庄的损失减到最小。
但是,他也会因此“放走”他的目标。
因此,李佑依旧按兵不动,同时派人快马去通知吴老二、余奉先等几个谋克,向他预判的方位开始集结。
渐渐的,李佑切断了以莫尔根为首的这支队伍的退路。
最终,在“关门砬子”这个土的不能再土,地图上连个标注都没有的小地方,双方展开了决战。
砬子,是当地对崖石的一种称呼。
关门砬子,顾名思议,就是两山夹峙,如同一道门户。
关门砬子的山口外只有不大的一片土地,山里头倒是开垦出了一些山田。
此地只有十一户农家,根本不值得为他们跑这一趟。
不过,从关门砬子杀穿过去,就是另一个大村落。
屠灭了那个村落之后,就可以从山那边绕道赶回纥石烈部落。
因此,莫尔根他们冲进了关门砬子,随后就被李佑“关了门”。
吴老二是本地人,他得讯以后,带人抄山间小路堵住了对面的出口。
李佑率人冲进山中,和莫尔根的人马展开厮杀的时候,余奉先也率人赶到了。
这场战斗虽然惨烈,但是占据着绝对人数优势的李佑,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他那个不把他当人看的老丈人,被他踩在了脚下,旁边就是他那几个舅哥的尸体。
李佑就像猫戏老鼠一般,耐心地折磨着莫尔根。
他一刀刀地斫下去,把莫尔根的四肢全部砍掉,此时莫尔根已经既不挣扎也不喊叫了。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最后,李佑用卷了刃的刀,费力地锯下了莫尔根的人头。
那种认真与谨慎,就像一个穷人临到过年,才狠一狠心,去切上二两猪头肉。
然后,他把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举了起来,鲜血淋湿了他的头发。
他把人头一抛,飞起一脚,远远地踢开了去,癫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耻,终于雪了!
“谋克大人,我们发现了一个活人。”
两个士兵扶着一个村姑,从山腰间一处农舍里走出来。
那村姑一身粗布衣裳,满面的鲜血,和此刻一脸血迹的李佑比起来更加可怖。
因为她脸上有明显用刀割开的伤口,肌肉外翻着,非常可怕。
李佑目光一凝,沉声问道:“你是谁,怎么……搞成这般模样?”
村姑说起了她的情况,她没有哭泣,只有偶尔因为疼痛,语气会稍稍一顿。
那种状态,李佑懂,伤心到极处,是哭不出来的。
村姑叫佛拉娜(海棠花),是山腰那户农家的女儿。
莫尔根的人冲进关门砬子以后,想迅速屠尽山中百姓,然后穿山而过。
但是一个纥石烈部落的小头目见她貌美,想把她掳走。
她的父母哥哥都因为阻止而被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