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因为他已经反了。
在斥候报来消息,赵一甲的粮队后方数十里,竟还有一支主力大军之后,完颜雍就不得不怀疑,赵一甲是不是有干掉自己的意图了。
于是,完颜雍及时调整了对策,派陈颂镋领一路人马,出城绕向粮队左翼。
王琬华领一路人马,绕向赵一甲粮队右翼。
袁昭领一路人马,去截赵一甲的退路,也是阻挡赵一甲的后续部队。
这个任务最是艰巨,完颜雍给他的命令是:坚守半个时辰。
李石带一路伏兵,依旧埋伏于瓮城。
完颜雍内着暗甲,带着乌古论元忠,以城西刚遭受完颜大睿游敌袭扰为由,直到赵一甲和孙公公兵临城下,这才出城相迎。
结果就是,两个老六各怀鬼胎,谁也没能干掉谁。
完颜雍和乌古论元忠带人上前迎接时,距吊桥也没走出几步。
但赵一甲根本没想进城,眼见实在没有更好的机会了,只好喝令手下动手。
完颜雍本想把赵一甲和孙公公诳进城去,却没想对方先动手了,一通乱箭射来,接着就是拔出长刀纵马冲来。
完颜雍身中五箭,亏得他早就穿了暗甲,这五箭没有射中头面的,也就没给他造成什么重创。
乌古论元忠不是赵一甲第一波要杀的最主要目标,愣是一箭没中。
两个人也顾不得左右侍卫了,连滚带爬地逃向吊桥。
二人刚刚跑上吊桥,完颜雍的舅父李石就下令升起吊桥。
结果葛王殿下不是跑过吊桥的,是在飞快升起的吊桥上一溜跟头地翻下去的。
不过,及时升起吊桥,倒是替他挡住了追射而来的箭矢。
完颜雍狼狈地逃回城去,恼羞成怒地集结骑兵,杀出城来。
赵一甲见奇袭失败,只与城头对射了片刻,便急急下令后撤。
同时,他派人去后面通知大军立即加速赶来汇合。
没能偷袭杀掉完颜雍,那他就只能汇合主力,围城攻城了。
完颜雍一直以忠臣自诩,突然成为叛逆,三军必然动摇。
再者,城中又有许多不肯附逆的势力。
到时候他只要亮出皇帝要诛杀三心二意、养寇自重的完颜雍的旨意,必然可以分化城中力量,说不定就会有人献城投降。
却不想,赵一甲刚刚逃出不远,陈颂镋和王琬华就率军杀到了。
赵一甲这才明白,他一直盘算着在城下宰了完颜雍,完颜雍却也已经打了在辽阳城中宰了他的主意。
赵一甲本来虽然是急急退走,但他那些车“粮草”却并有放弃。
因为那些“粮草”大多是攻城器械,可是这时左右都遭逢敌军,赵一甲就感觉不妙了。
等完颜雍和乌古论元忠亲自领兵追杀上来,赵一甲就只能忍疼放弃那些拖累行军的“粮草”,向后突围。
最终,赵一甲护着孙公公,领着些残兵败将与他的主力汇合了。
完颜雍见势不妙,赶紧领着他的人马又撤回辽阳城中。
不过,他已经发现那些粮草其实是攻城器械了,因此还在追杀的时候,就已经放了把火。
最后,完颜雍只有负责阻截赵一甲主力的袁昭部损失惨重了一些。
而赵一甲这边,也只是负责押运“粮草”的人马损失较大。
可问题是,赵一甲的攻城器械全都毁了。
就地取材,重新建造是不可能的,因为耗时太长,他没带那么多的粮草,完颜雍也不可能坐视他伐木建造。
赵一甲尝试着兵临辽阳城下,以攻心之术策反城中兵马。
结果,完颜雍从城上抛下许多颗人头,告诉他城中有二心者,已尽数被他诛杀。
赵一甲检视那些人头,发现不是刚刚才被砍下来的,就知道在他抵达辽阳之前,完颜亮就对城中进行了肃清。
赵一甲无奈之下,就和孙公公商议,先行返回九连城再做打算。
赵一甲有序撤退,完颜雍虽然派乌古论元忠追击了一段,见无机可趁,只好放任他们离去。
此时,完颜大睿已经把九连城经营的铁桶一般了。
完颜大睿占据的九连城可不是四战之地,依据江河山川之险要,这里甚至可以说三面无敌,完全可以作为一处根基之地。
若非此处守军是被完颜大睿打了个出其不意,真未必这么容易打下来。
完颜大睿一面凭他在此夺取的大量军械和粮草,继续扩军、练兵,一面加固城墙,扩建廓城。
赵一甲领兵回到九连城时,愕然发现,城头的大旗已经变成了大睿王的旗帜。
守在城头的将领,竟是他之前已经押进大牢,准备交由孙公公带回燕京公开斩首示众的几个人。
接着,孔彦舟就搂着赵一甲的两个宠妾登上了城墙。
“赵将军,一路辛苦了啊。”
孔彦舟在城头大叫:“你这两个小妾,挺会侍候人的,本将军就笑纳了啊。”
赵一甲看着城头,一张面孔黑的像铁一般。
孙公公的脸色比赵一甲还要黑,九连城失守,那不用问,他停在港口的船只也落在人家手里,他回不去了。
孔颜舟拍着两个美人儿的屁股,对赵一甲大叫道:“得赵将军馈赠美人儿,孔某怎么也该一尽地主之谊才是,赵将军何不进城,你我共饮三杯?”
赵一甲策马伫于城下,似乎都能听到那“啪啪”的脆响声。
那是打他小妾的屁股吗?那是打他的脸啊!
孙公公道:“赵将军,我等要攻打九连城吗?”
赵一甲道:“如今若强攻九连城,殊为不智。我等已成一支孤军……”
孙公公颤声道:“那我等该当如何是好?”
赵一甲沉默片刻,缓缓地道:“眼下,唯有三策,可供选择……”
第496章 一兴一乱
孙公公闻言大喜,他以为已经走了绝路,没想到赵将军还有这许多对策。
孙公公忙道:“将军有哪三策?”
赵一甲道:“如今主客之势已易,我们只能重复完颜大睿之前的路,游击四方。
只不过,如今能掳掠的地方,大多都已被他荼毒,我们这么多的兵马所需给养甚巨,只靠流寇一般四处掳掠,恐怕很难维持。”
孙公公眉头一皱,他养尊处优几十年了,哪里受得了这般颠沛之苦,便问道:“那第二策呢?”
赵一甲道:“这第二策,就是再回辽阳,不过我们不攻辽阳,而是绕过辽阳,逃回燕京去。”
孙公公喜道:“咱家以为此计可行。”
赵一甲道:“但是,完颜大睿必然衔尾追来。
完颜雍既然已经竖起反旗,也必然会出兵拦截。
更前方,还有驻兵于大定府的完颜驴蹄。
如果我们不能顺利突破过去的话,则会在前堵后截之中被全歼。”
孙公公变色道:“那第三策呢?”
赵一甲道:“据闻,上京目前还在忠于陛下的完颜晏手中,我们可以挥师北上,赴上京城,和完颜晏汇合。”
经过前两策,孙公公不敢盲目乐观了,问道:“上京之行,可有什么麻烦?”
赵一甲道:“此前北方诸部正在公推‘都渤极烈’,现在定然已经选出了首领。
他们一旦有了首领,散沙就能凝聚起来,我们若是要一路跋涉去上京的话,同样要面临重重阻截。
更糟糕的是,上京城中严重缺粮,就算只是上京城中的守军,怕也支撑不到年底了。
我们能否突破重重阻碍尚不好说,真就突破了阻击,与他合兵一处,还是要弃城抢粮,与敌野战,优势全无。”
孙公公倒抽一口冷气,他努力地想了一想,虚心地问道:“这三策,何为上策?”
赵一甲满面愁苦地道:“孙公公,我等如今这般境遇,哪里还有上策?”
孙公公听了,脸色又是阴晴不定半晌。
他当然是想回燕京的,可这条路偏偏最是凶险。
去上京的话,且不说一路上要遭遇重重阻击,真的赶到上京城下,还得先给上京解围,而且最后还是要居无定所,落得一个到处“打食”的下场。
既然如此,那莫不如在辽东游击作战,说不定还有机会窥个空隙逃回燕京。
大股部队想直接穿插过去是不可能了。
但是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应该还是容易的,毕竟如此广袤的大地,叛军也是守不过来的。
想到这里,孙公公便正色道:“我们一旦离开辽东,这里就要成为叛军的天下。
到那时,陛下的平叛大军岂非更加不易北上?
辽东若是尽数归了叛军,完颜晏孤掌难鸣,上京会宁府只怕也要迅速陷落。
因此,咱家以为,纵然丢了九连城,咱们也不能离开辽东。
完颜大睿能在这里活下去,而且愈发壮大起来。
我们举着朝廷的旗帜,难道还不如他们得民心?
相信辽东百姓也是会拥戴我们这支王师的。”
赵一甲欣然道:“孙公公忠肝义胆,令人佩服。
以赵某想来,我们若如丧家之犬一般奔走逃亡,还真不如就在辽东游击作战,牵制叛军。
既如此,我们先行撤往开州(凤城),在那里稍作整顿,找寻粮草,再作打算。”
计议已定,赵一甲便果断吩咐撤兵,赶往开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