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而且,他坐在老将的位置上,也是颇有意味。
当然,上官骆和于吉光也可以选择跑到对面去坐“帅”的位置,问题是太远了些,也太刻意了些。
上官骆微微一笑,说道:“听李先生一言,沧海桑田之感,油然而生。
岁月悠悠,多少辉煌世家,都已不复存在。
倒是这山上的石刻,依旧风采如昔啊。”
说着,他就在李石旁边的黑色“卧槽马”上坐了下去。
看这残局,如果下一步是黑棋先手,只要提马再将,加上“车”的平压,马后炮的存在,对方虽然车马炮俱全,却也来不及救主了,是必杀局!
李石眼皮跳了跳,微笑道:“是啊,上官是唐时大姓,现在却已不闻世间再有上官一族了。”
于吉光左右看看,上下看看,然后走到了一棵斑驳的老松旁。
那老松下有一截横卧的树干,足有合抱粗,坐着很舒服,还遮荫。
于吉光很满意这个位置。
上官骆和李石看到他悠然地坐到了大松木上,双眼都是微微一眯。
完颜大睿这位军师,是表示置身事外,坐看我们相争么?
这样一想,二人之间隐约的硝烟气,反而淡了。
他们不想两虎相争,让大聪明得利。
问题是,他们都没想到,于吉光这位军师其实有点水。
他之前根本就没明白李石和上官骆一番对话,包括他们坐的位置有什么含义。
这货选择那块大松木,单纯就是因为松软些、舒服些,还不晒。
对于明日之后,各方要就哪些问题进行交流,是三方军师今日会谈的主要目的。
三方要谈的事情,是一定会事先进行沟通的。
各方的主君知道了,提前做一番思考,明天见了面,才好进行一番博弈,争取对自己更有利的条件。
李石意图把握主动,见二人坐定,启齿一笑,便先开了口。
这李石年纪不小了,平时也不注意洁齿,因此牙口不太好。
他那一口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样子,每一颗都住着单间。
三方讨论的,当然是今后势力地盘的划分,各自负责些什么。
以及如何协同作战,彻底剿灭赵一甲这支流寇。
还有如何软硬兼施地把如今仍然保持中立的三路边军拿下。
这三路边军,目前都驻扎于越王控制区域,一处在后世的吉林地区,两处在黑龙江地区。
所以,越王一派显然是近水楼台。
如此一来,李石这边自然就要从别的方面争取好处:比如对赵一甲旧部的收编,以及扩大他们在辽东地区的地盘。
可这就又有一个问题了,现在是“三家分北”,他们俩这么分果果,你置完颜大睿于何地?
问题是,代表完颜大睿的于吉光始终不发一言,只是笑吟吟地听他们说。
有时,他还会无聊地从身下松木上揪几只松蘑,拔一团木耳,好像要回去做个菜的样子。
这一下反而让李石和上官骆有点心里不踏实了。
完颜大睿这位军师不争不抢的……
他是想干嘛?
是了,完颜大睿倒向谁,谁就占据绝对的主动,他这是在待价而沽啊。
想通了这一点,李石和上官骆倒是有些放心了。
只要你不争就好,至于让些利益给你又如何?
我们要的是这江山,只要你不阻碍我坐江山,荣华富贵尽可送你。
于是,于吉光一言不发……
李石和上官骆做初步讨论的时候,便已时时要带上他,分配利润给他了。
于吉光躺赢。
这货真的躺在大松树干了,他躺着听。
他那婆娘是完颜大睿寡居的从妹,非常热衷于床笫之欢。
于吉光被每日需索,有时一日几索,真的有点吃不消了。
三方……实际上是两方一番商议和争论,其实并不能确定什么,因为真正的结论,需要次日三方主君来理论。
但是起码这番交流,他们大概明白了对方的立场、胃口的大小和关注点。
这样回去对自家主公,也就可以交个底儿了。
计议已毕,上官骆便道:“这棋盘山,骆是头一次来。
时辰尚早,骆要四处逛逛,两位请便。”
李石知道他游山是假,勘察地形、检查完颜雍是否提前埋伏了兵马是真。
他也不说破,反正自己外甥并没有部署这些暗手。
李石淡淡一笑,道:“上官先生请便。于先生,老夫先行告辞。”
今日这番交流,上官骆谈吐、学识,思维的敏捷,李石都是颇为佩服的。
不过,他更忌惮的,却是于吉光。
他看不透于吉光这个人。
于吉光此人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几乎没有发表过什么意见,既不争也不抢,还高卧松上,是真正的名士风范。
我回去得提醒雍儿,以后定要提防完颜大睿的这位军师。
李石暗暗想着。
于吉光不想在山上逗留,见李石要走,他也拱手告辞。
李石和于吉光便一个向山左,一个向山右,各自带着侍卫离开了。
上官骆看着二人远去,沉声吩咐他的侍卫道:“搜!若有什么山洞一类的所在,尤其要看个清楚。”
侍卫们答应一声,便四下散去。
上官骆举步向一侧松林中走去,还不时抬头看向树上,以及树下松软的腐叶地面。
有时候,不需要埋伏太多人,一个厉害的刺客,就能发挥巨大的作用,不可不慎。
“吧嗒!”
忽然,一枚松塔落在了上官骆脚下。
这棵松塔是矮松结的松塔,还生不了松子儿,大概有大颗的草莓那么大。
上官骆目芒一缩,立即握住了剑柄。
“吧嗒!”
又是一颗小松塔落在他的身前。
上官骆往松林中看了一眼,忽有所觉,马上高声道:“某去林中方便一下。”
那些侍卫纷纷答应一声。
上官先生要去那片松林中方便,这一片儿自然先不必搜索了。
上官骆按着剑柄,缓缓走进林中,绕过了几颗松树,基本遮蔽了身形,他便站住了脚步。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前方一棵松树。
树上茂密的枝叶间,一道人影轻盈而落,落在松软的腐叶地面上,只发出轻微的声息。
“弟弟!”
上官明月看着上官骆,声音有些激动:“你落入完颜弘康之手,为自保,姑且答应为他效力,这也没有什么。
今日回头,还来得及,葛王殿下胸襟宽广,为人大度,他不会怪你的。”
上官骆看着上官明月,上官明月脸上还带着狐狸面具。
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弟,上官骆不看容貌,只听这声音看这体态也知道是她了。
上官骆皱眉道:“阿姐见我,为何还要遮了面孔?”
“哦?”
上官明月下意识地抬起手,却只触摸到了面具光滑的表面。
“那日跌下山崖时,脸颊上被松枝刮伤了,尚未痊愈。”
上官骆紧张地道:“伤势严重么?”
上官明月淡淡地道:“一道划痕罢了,不说这个了。
我问你呢,这可不只是姐姐一个人的意思。
葛王殿下答应,只要你肯重新为他效力,来日坐了天下,你就是他的宰相!”
上官骆摇了摇头,微笑道:“天下英雄无数,若风云际会,有机会成为一代霸主的,非只完颜雍一人。
可是,在完颜雍还丝毫看不到机会的时候,阿姐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他。
只因为,阿姐就是一眼相中了他。”
上官骆转身看向山下一片大湖的方向。
远远望去,那里一片湖泊,就像一面造型奇特的镜子。
湖畔,是一顶顶军帐。
某一顶军帐里,就住着“完颜弘康”。
上官骆道:“我一直不理解,姐姐这是为什么。
或许……再聪明绝伦的女子,也有昏了头的时候,那就是为情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