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想到这里,杨沅翻身而起,迅速从墙上摘下一口刀,房门一开,先抛出一条凳子,然后猱身而进,冲了出去。
杨沅摆了一个“夜战八方”的起手势,站定身形四下一看,就听后门墙外传来一阵叮叮兵器撞击声。
杨沅心头一紧,正要冲过去一探究竟,一道人影就从房上扑了下来。
来人正是方才那位客人,他穿着一身白色小衣,在夜色中身形明显,刚一扑下来,就被杨沅看到了。
这客人一手提剑,另一只手,竟然提着一具小弩。
他当时在客房中察觉外边有异,但却不清楚外边情形,安全起见,就把剑和弩都带出来了。
可这一路追上来,他也没有得到施弩的机会,反倒成了手中的累赘。
这人身手极为高明,但是显然江湖经验不足,居然就这么大剌剌地从屋脊上直接跃了下来。
而非李麟、杨澈那种贴檐而下,迅速掠入阴影的方式,简直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活靶子。
下边若是有人,可以趁他身子凌空,对他施以重击。
幸好杨沅现在根本不清楚他是敌是友,因而未下杀手,见他跃下,只想暂时将他压制住,再判断敌我,因此未施杀招。
杨沅挥刀扑上,那人大吃一惊,立即扬剑反击。
杨沅的刀磕在那人剑上,那人剑锋一扬,马上果断地抛下了小弩,专心以剑与杨沅搏斗。
“叮叮当当”,一阵兵器交击声,引得宋老爹那边屋舍的二楼内灯光为之一亮。
杨沅马上沉声喝道:“何方蟊贼,闯我院落?”
他这声喝问,既是喝问眼前之人,同时也是向鹿溪示警。
鹿溪小丫头听到院中兵器交击声了,不过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使她一时没有想及其他,
她只以为这是杨家两兄弟今晚不知发了什么疯,在深夜习武呢。
待她点亮了灯,正要掌灯过来,开窗一探究竟,忽然便听到了杨沅的喝问。
鹿溪心中一惊,马上明白了杨沅的用意。
她“噗”地一口吹灭了油灯,然后迅速闪到窗前,悄悄打开一条窗缝儿,向外悄悄窥去。
清冷的月光下,两道身影兔起鹘落,矫健异常。
两人一个持刀,一个持剑,俱都是一身白色小衣,杨沅竟有隐隐被压制住了的感觉。
这持剑人虽然江湖经验不足,但心智却极聪敏。
他只一看这迎面之敌穿着一身小衣,就知道大概情形和自己差不多,也是被那个皇城卒追捕金谍的动静而引出来的住户。
他本来就想先抵住对方的攻势,再解说自己身份的。
正好这时杨沅抽身喝问,这人忙也抽身后退,两人瞬间脱离了战斗。
“某非歹人,前有皇城卒擒贼,特来相助!”
杨沅瞧他一身与自己相仿的打扮,便已信了八成,又道:“足下何人?”
那人知道说明了误会了,剑往腕后一藏,拱手道:“山阴陆氏,陆游!”
第76章 简单粗暴的杨沅
杨沅在喝问他来历身份的时候,其实心中就已断定他不是敌人了。
后墙外还有兵器撞击声间或传来呢,杨沅知道向他示警的大哥定然在那边。
因此在喝问的同时,便已抽身想要冲向后墙。
冷不防“陆游”二字一出口,把杨沅闪了一个趔趄。
“小兄弟,你没事吧?”
陆游只道他是力竭,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扶他,但刚刚伸手,便又停住了。
敌我之势毕竟还不是十分明了,若被他冷不防刺上一刀,那就得不偿失了。
杨沅稳了一下身子,惊讶地看着月下此人。
山阴陆游?
是我知道的那个陆游吗?
后墙外,李麟掠出去后,便后悔了。
后边竟是一条河,墙外虽有活动空间,但是与右边七八丈处的那座木桥,还有左边另一户人家的入水石阶处,均不相连。
正迟疑间,杨澈掠上了墙头,如兀鹰一般扑了下来。
李麟无奈,只得挺刀相迎。
“叮叮叮叮……”
刹那功夫,双方兵器相交已不下十数回合,磕得火星乱冒。
十几刀下来,李麟已然遍体刀伤。
虽然月光之下,视线不如白天清晰,双方又是竭力死拼,气势上不分上下。
但交手之际反应的快慢、刀法的运用、力道的大小,一下子就能拉开彼此的差距。
十几回合的交锋中,李麟至少有四刀险些伤及杨澈,但也只是险一些。
而杨澈一共劈、砍、斫、刺十七刀,有九刀命中了李麟。
如果不是因为杨澈想要活口,避开了他的要害,李麟已经一命归西了。
杨沅听及陆游之名,大感惊讶,有心问个明白,只是后墙外金戈之鸣不绝,眼下可不是时候儿。
“好,我也是闻声出来擒贼的,我们且……”
杨沅目光一转,看到了地上的手弩:“这是弩?”
陆游道:“正是!”
宋朝是个很奇怪的时代,朝廷给人的印象犹如一个文弱书生。
但宋人民间尚武之风,却是极盛的。
北宋早期,尚有禁止民间持弩的律令,中期以后,便已废除了。
民间不仅可以造弓藏弓,便连弩也可以,只是不允许造“神臂弓”那种强弩。
宋朝时候,允许民间结社,如“福建保伍”,拥有枪杖手弓弩手五千多人,是势力极为可观的民间武装了。
湖南乡社,从人数到装备,与福建保伍的规模,也几乎是不相上下。
至于各地的“弓箭社”,那更是颇具规模。
他们推举家资丰厚、武艺高强的人,担任社的头领,称之为“社头、社副、录事”。
日常组织与训练社员,“带弓而锄,佩剑而樵”;所立赏罚,“严于官府”。
临安城里就没有这样的半军事的民间组织了,但也有弓弩社团,主要是弓弩爱好者去那里学习、训练和竞赛了,有点像现代的“射击俱乐部。”
临安城中目前有射水弩社和射弓踏弩社等七八个社团。
原本打算把杨沅弄进皇城司的杨澈,曾让他去“射水弩社”学过三个月的弩。
杨沅一弯腰,就把陆游的那具手弩捡了起来。
借着月光一看,矢箭已经上弦了。
陆游追赶路上,就给手弩上了弦。
只是,他追在最后面,而且也知道抓间谍活口远比死人有用,生怕失误,所以迟迟不敢放箭。
这时见杨沅捡起手弩,不禁担心道:“你会用?”
“略懂!”
杨沅应了一声,便垂弩指地,走向后门。
门杠一拨,杨沅便拉开了院门儿。
门外一道石阶入水,石阶左右两道石垛子。
杨澈和李麟,就跟《功夫》里洪家铁线拳、五郎八卦棍、十二路谭腿三位高手,站在猪笼城寨楼梯口上较量武艺一般。
李麟摆一招“红杏出墙”,杨澈耍一式“偷天换日”。
二人都定格在那里,一起看向杨沅。
杨沅当门而立,懒洋洋道:“哥啊,要活的要死的?”
杨澈道:“活的。”
“好嘞!”
杨沅抬手就是一箭。
“嗖!”矢箭射出,正中李麟的大腿,箭尖穿肉而出,贯穿在了他的大腿上。
李麟一声痛呼,本来这“红杏出墙”,身子就斜探在外,重心在前的。
这一下站立不住,“卟嗵’一声就栽了下去,正磕在半浸水中的石阶上。
陆游在后边看得眼都直了,这么……简单粗暴的么?
“你们不要过来啊!”
李麟摔在石阶上,抓着手中刀就是一阵乱挥。
他挣扎着站起来,双脚没在水里。
大腿肌肉里横着一枝箭,已经使不上力了。
李麟情知今日绝对逃脱不了了,不禁暗暗萌生了死志。
杨澈站在石垛上并没有动,只是冷冷地道:“李麟,你逃不了啦,还是弃械投降吧?”
“投降?哈,哈哈……”
“若你将功赎罪,未必便是死罪。”
“我既已被擒,不死,比死了还要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