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 第788章

作者:月关

  穿过阴暗的甬道,忽然现出一道天井,天井左右各有一处厢房,天井里已经有九个人候在那里。

  左边四人,是四个男性狱卒,穿着一身短打,胸前和背后有一个“狱”字。

  右边四人,是四个女性狱卒,同样一身短打,胸前和背后也有一个“狱”字。

  八人之前,站定一人,穿着绿色的官袍,头戴一顶乌纱。

  那满脸横肉的牢头儿一进天井。,便踮着脚尖,一溜小跑儿的赶到他近前,点头哈腰,一脸谗笑:“隗典狱,杨侯和肥姑娘已经到了。”

  那位典狱长把他往旁边一拨拉,快步上前,一个长揖到地,恭敬地道:“杨侯爷,肥姑娘,下官多有怠慢,恕罪,恕罪。”

  杨沅站住脚步,笑道:“隗顺,是你?嚯!已经做了典狱长了?”

  隗顺笑道:“侥幸,侥幸。方才狱门之外,不好表现的对侯爷太过礼遇,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侯爷息怒。”

  那牢头儿道:“隗典狱,我杨义远怎敢得罪侯爷,外人面前,只是喳喳呼呼、装装样子罢了。”

  杨沅笑道:“隗顺啊,你正常安排即可,不必对我特殊照料。”

  隗顺道:“是是是,下官带人亲自洒扫了两间房子出来,分置于男狱、女狱。下官带侯爷去,只是要委屈侯爷一番了。”

  在汉代以前,是不分男监女监的,犯了罪,就是抓起来一关,杂居的。

  因此一来,常有女犯遭男犯侵犯。

  从汉代开始,就开始分设女监了,男女犯人分开关押。

  但当时还是男性狱卒管理犯人,这样一来,侵犯女囚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

  从宋朝开始,朝廷开始设置女性狱卒的职位,这让女囚受到侵犯的风险大大降低了。

  柔弱温和之人,是管不了犯人的,这牢里男监也好,女监也罢,关押的人虽然有少数蒙冤者,大部分确实是罪大恶极之人,你不凶悍一些,如何压制他(她)们。

  所以,这四个女狱卒,也是膀大腰圆,满脸的横肉,板起脸来时,那副凶相,一点儿也不比男狱卒差。

  不过,此时此刻,他们八人却是笑成了一朵花儿,那热情洋溢的劲儿,可亲的很。

  监狱是一个比外面的世界更加现实的地方。

  他们典狱长对这两个犯人如此恭敬有加,他们就格外地恭驯。

  因为在监狱这个相对封闭的所在,典狱长就是天,对犯人如是,对他们来说,也如是。

  杨沅笑道:“这囚服不用换的么?”

  隗顺升为典狱长才没几天,可他却是在监狱口干了一辈子的人。

  之前他是大理寺的狱卒,而且是子继父业,转到临安大狱便升了牢头儿。

  狱里的一切弯弯绕儿,没有他不懂的,想要顺利接掌大狱,于他而言自然非常容易。

  隗顺便笑道:“侯爷这么说,可是愧煞下官了。囚衣自然不用换的,若是谁来提人,也要先经过下官的,那时再委屈侯爷换上就是了。”

  杨沅摇头道:“这样不妥,还是换上吧。”

  隗顺道:“侯爷不必担心,这大狱里,上下齐心,断然不会有人出去胡言乱语的。”

  旁边那杨姓牢头儿和女牢头儿也是连连称是。

  他们在这儿是一干就一辈子,别无所图,图也没用,也就是物质利益上能得些好处。

  谁还没有个需要关照的人?

  你今天敢拆别人的台,明天别人就敢拆你的台,这要是卷起来,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隗顺在大理寺干不下去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哪怕你做的事,他也认可是正义的,是叫人钦佩的,但你坏了规矩,客观上就是卖了同僚。

  所以在这牢里头,确如隗顺所说,大家上下齐心,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杨沅笑道:“倒也不是担心,只是我与玉叶姑娘这身衣裳都是上百贯的,不舍得弄一身褶皱罢了。”

  肥玉叶瞄了杨沅一眼,轻轻皱了皱鼻子。

  就你……,日进斗金的大财主,还心疼这点小钱?

  你确定不是在显摆你的人脉?

  不过……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衣裳,她还真有点舍不得。

  上边的绣饰,还是她自己绣的呢,那可是超过“陌上花”一等绣师的手艺。

  隗顺嘴角抽了抽,这才叫男女狱卒,伺候杨沅和肥玉叶分别去左右厢房更衣。

  其实这更衣过程,是要浑身上下仔细搜检一遍的,完事还要用刚打来的冰凉的井水把他们浇个透彻。

  但是对这两位,这套手续自然全省了,待二人换了囚衣走出来,又打了个照面。

  杨沅看看肥玉叶,换了身粗麻的布衣,胸口一个“囚”字,都撑成了口中有八。

  杨沅忍不住笑道:“玉叶姑娘真是丽质天生,哪怕布衣钗裙,依旧天香国色。”

  大牢里说这种话,真是大煞风景,怎么着,你还挺喜欢我穿囚服的?

  肥玉叶想着,便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再往前去,便左右分开了,杨沅入男监,玉叶入女监。

  隗顺自然是亲自陪在杨沅身边,把他领进了男监。

  男监有两种牢房,一种是那种四下全是栅栏,内中一目了然,而且通常会关上一群囚犯的牢房。

  另一种就是四面有墙,私密性好,而且通常都是单人牢房的房间了。

  隗顺当然是把杨沅安排进了单间。

  打开门锁,隗顺把杨沅请进房间,杨沅一看,贴墙一张床榻,被褥齐整。

  墙角有个三扇的竖屏,后边应该是放置马桶的所在。

  另一面墙前,贴墙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有茶罐、茶具,想必是怕狱中气味终究不好,还有一只熏炉,熏香正袅袅而起。

  床前还有一张小几,几上摆了一盘时令的鲜果。

  这……是牢房?

  隗顺搓了搓手,抱歉地道:“侯爷,牢里条件有限,下官得知消息又晚,勉强也只能布置如此,侯爷看还缺些什么,只管吩咐下来,下官去想办法。”

  “这就挺好了,不必再费心思了,有劳了。”

  杨沅说着,走过去在榻上坐了坐,嗯……还不错,铺的软硬适中,睡着应该会比较舒服。

  嗯?

  杨沅又按了按枕头,隗顺马上道:“侯爷可是觉得哪儿不舒适?”

  杨沅道:“我不喜软枕,睡着不太透气,而且太矮了,可否换个荞麦皮的?”

  隗顺道:“下官去想办法。”

  不到一个时辰,隗顺就又到了杨沅的牢房,他给杨沅带来一只茶枕,还提了一袋“决明子”。

  如果嫌那茶枕不合适,可以再掺点“决明子”进去调整高矮和松软程度。

  肥玉叶那边的待遇,丝毫也不比杨沅这边差。

  因为那边的女牢头儿已经知道肥玉叶是因为杨侯的事情入狱的了。

  因为杨侯入狱的漂亮女人,那么他们之间,会是什么关系?

  当然不能怠慢了。

  就算没有隗顺的交代,这边的女牢头儿还是杨沅的“粉丝”呢。

  有关杨沅的评书和杂剧,她一个不落全都看了,迷的不要不要的。

  从当初杨沅考中状元,跨马游街那一天,被她在街头看见,她就深陷于杨沅的颜值而不可自拔了。

  谁说她五大三粗就不能有一颗少女心了?

  她对肥玉叶是产生了移情作用的,她把自己的情感投射到肥玉叶身上,使得“你我一体”。

  善待杨状元的女人,就是善待她自己。

  担心肥玉叶一个人在牢里烦闷,她还随意委了肥玉叶一个“监工”的差使,可以在牢里随处行走。

  杨沅去男监的时候,大牢里犯人比较少,除了死囚等重刑犯,全都不在。

  因为他们被临安府衙带出去清拆违章、疏通沟渠去了。

  这种不要钱的劳力,为什么不用?

  女监这边的犯人也是要干活的。

  织布、刺绣、舂米等,比男犯们要轻松许多,但也一样是免费劳力。

  那女牢头儿给肥玉叶一个“监工”的差使,本来是怕她闷着。

  但肥玉叶这看看,那看看,对女犯们的刺绣手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她便随口指点了起来……

  ……

  汤思退去了晋王府,带去了刘以观搜罗到的一些证据。

  眼下,还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杨沅与假会子案有确实的联系。

  不过,刘以观已经说了,哪怕他与假会子案全无关系,如此巨额的偷税,他也死定了。

  呵呵,恢复太祖时的《皇宋刑统》,是你杨子岳一力坚持的。

  好啊,那咱就按照《皇宋刑统》来!

  想不到老夫当初一语成谶,你杨子岳当真是“作法自毙”了。

  因为汤思退已经可以确定杨沅有罪,自然不会再留手。

  于他而言,这已经不是杨沅一人有罪与否的事了。

  政争,从来都是如此。

  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政敌就绝不会把它当成一个单一事件处理,而是会充分利用它进行株连扩大,尽量把敌对一方的人拉下水。

  汤思退不相信这么大的一桩案子,背后就只有杨沅一人。

  就算只有他一人,也可以想办法把其他激进派成员尽量拉下水嘛。

  所以,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他要赤膊上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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