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自然是要停下来清洁面容,更换官衣的,毕竟代表着朝廷体面。
消息传到城里,正在节堂署理公务的杨政便是一呆:“天使到了?你说他是谁?”
那小校干巴巴地道:“潼川路经略安抚使,杨沅。”
杨政呆了一呆,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涌起一抹古怪的神气:“哦,对了,他还是当朝右谏议大夫。”
杨政思索片刻,抚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列旌旗、棨戟,摆大仪仗,老夫要亲自去迎一迎这位杨大夫!”
一旁的幕客陈涿光惊道:“杨沅身份地位不及大帅多矣,遣一副将就可以了,何必屈尊亲自相迎,更无需摆出盛大仪仗了。”
杨政目光闪烁了一下,摆摆手道:“毕竟是代表天子而来,理当敬重。”
第690章 兄弟呀
南郑城的城门大开,杨政几年都不会摆出来一回的全套大仪仗,今日全都用上了。
前方的导驾士鸣锣开道,“肃静”、“回避”的旗牌高高打起。
旌旗招展,棨戟林立,“清游队”在四下巡视,后方有驾士执缰绳,牵引车马缓缓而行。
后方有护驾骑士数十人,甲胄鲜明,佩刀提枪,跃进之际甲叶铿锵。
与此同时,杨政派去招呼本部统领以上级官员,叫他们速至节堂迎候钦差的传令兵,也是飞骑而出。
见到如此阵仗,刚刚换好朝服的杨沅不禁吓了一跳。
他本以为杨政会派个统制官来迎接他,这就算是给足了面子了。
没想到这位太尉居然亲自出迎,而且摆出了偌大的阵仗。
两下里见了面,还是老规矩,先客气地寒喧一番,然后就开始验明身份。
告身、圣旨、公凭一类的东西都验证好了,二人再次把臂寒喧一番,然后就携手登车,一同进城。
说实话,这套作派,以杨政的资历和他太尉的级别,当真是把杨沅捧上天去了。
以杨沅对杨政的了解,此人本就是个能屈能伸的豪杰,是极能放得下身段的。
他是从吴家自立门户,从此成为可以和吴家平起平坐的一方诸侯的,对于吴门来说,等同于叛徒。
但是他哪怕是受封太尉之后,每次见到吴家子弟,依旧执礼甚恭。
看到如今的吴门家主吴璘时,他更是谦卑之极,从无骄矜之态。
能进能退、能厉能忍,这是个人物。
杨沅的确是受宠若惊了,心中却也开始暗暗警惕。
到了节堂,杨沅又吓了一跳。
只见战将如云,一片甲胄,在阳光之下熠熠放光。
杨政把着杨沅的手臂,笑吟吟地把时寒等部将一一介绍给杨沅,然后一同进了节堂。
杨政先请杨沅上站,当堂宣读圣旨,他与众将领肃立听旨。
领旨之后,二人又是好一番推让客套,杨政才上坐了,杨沅侧坐。
沾了杨沅的光,今日拜见钦差的众将领也都有了座位,依次坐下。
只不过,他们哪怕坐着,也是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杨沅看在眼中,不禁暗暗赞叹。
都说杨政老迈,且有思退保嗣之意,惹得部将不满。
即便如此,节堂之上,依旧如此肃穆,可见此人平素治军之严,果然不愧为一员虎将。
杨政见杨沅若有所思,不禁笑道:“杨大夫,在想什么?”
杨沅回过神来,欠身道:“太尉唤晚辈一声子岳足矣,晚辈可也是从过军的。
晚辈是在看啊,看这满堂虎将,杨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哦?”
杨政霜白的眉毛一挑,他的眉又粗又短,花白之后,尤其有肃杀之气。
“子岳听说过我?”
“当然!”
杨沅笑吟吟地道:“太尉宣和末应募,入伍即为弓箭手。
靖康初,因拒夏人,英名初显。
建炎间,从吴玠将军击金人,九战九捷,累功至武显郎。
如兴元年初,金人趋和尚原,又攻箭筈关,太尉引兵大破之,斩千户一、酋长二。迁右武大夫……”
杨沅将杨政生平风光大事逐一说了一遍,当真是如数家珍。
嗯……不枉他背诵了一路。
杨政闻言大悦,原本颇显肃杀的眉毛都透露出了温柔的喜气。
“哈哈哈,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可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喽。
子岳你文称文魁,武当大帅,灵壁一战,杀得贼亮失魂落魄,一蹶不振,这才是文武双全的大英雄!”
二人商业互吹一番,因为杨沅对杨政一生功绩的赞诩,让杨政心中大悦。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自己一生的辉煌,杨沅可谓搔到了他的痒处。
杨政便亲切问道:“子岳家里还有什么人,是哪里人啊?”
杨沅欠身讲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最后说道:“晚辈曾听亡兄说,我家乃河东清源杨氏。”
“哦!河东清源……,什么?”
杨政突然大惊,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河东清源杨氏?”
杨政身材高大,因为年迈,霜发瘦颜,而骨架奇大,因而更显凶相。
他这猛一站起,杨沅看着几乎以为他要扑上来动手似的,急忙也站了起来,暗自蓄力。
杨沅心中只想,难道我家和他祖上有过仇怨?
却见杨政惊喜道:“不知清源杨氏始祖,是哪一位?”
杨沅立即肃立,拱起双手,恭敬地道:“我河东清源,杨氏始祖,是为杨公讳浩字定芦。”
杨浩杨定芦。
杨政想了一想,惊喜道:“果然是了,果然是了,难怪老夫一见你,便有亲切之感,你我两家,本是同祖同宗啊。”
“啊?”
杨沅有点发愣,也“妹”听我哥提过啊。
我家不是世居山西的么?
杨政不是原州临泾人么,啥时候我家老祖宗又跑甘肃去了?
杨政马上就跟杨沅叙起了家谱,亏得杨沅知道大哥重视香火和传承。
做为一个现代人,虽然他原本不大在乎这一块,但是因为大哥的缘故,他该上祭上香的时候,一样礼数不缺。
对杨门列祖列宗不说全记得下来的吧,起码上三代和始祖,他是记得住的。
二人这一叙家谱,杨政激动地道:“没错了,老夫记得家谱中有载,曾有一支迁去河东清源,那一支的族人,正是姓杨名浩。”
“我算算啊……”
杨政掐着手指,一阵念念有辞,突然双目一张,问道:“子岳,你是河东清源杨氏第几代?”
杨沅道:“晚辈是清源杨氏第九代孙。”
杨政激动地道:“令祖杨浩再上溯三代,与我这一门同出一位始祖。这辈份算下来,你是杨浩第九代孙,我是……,哎呀,论辈份,你是我的亲兄弟呀。”
“啊?”
杨沅有点懵,我这……这么突然的吗?
杨政激动地一把抱住了杨沅,老泪纵横:“兄弟,我的亲兄弟啊!
金狗南侵,北地相继失陷,故地相继失陷,族人惨遭杀戮。
临泾杨氏,只有我一人从军入伍,得以逃生。
我本以为,杨氏一族只有我这一支了,原来清源这一房,也有子嗣流传世间……”
杨政这里真情流露,杨沅那里一脸茫然。
时寒站在下方,脸上也不禁露出狐疑之色。
有没有这么巧啊?
这杨沅……真是太尉的兄弟?
杨政激动地道:“明日,明日我带兄弟你去祠堂拜祭先祖,上一柱香,告诉祖宗,他老人家的子孙,又得相聚了。
到时,大哥取族谱给你看,没错了,你就是我临泾杨氏流传到河东清源那一支的后人,哈哈哈……”
众将领面面相觑,只好纷纷拱手,恭贺杨政、杨沅兄弟相认。
本来只是公事公干的场合,这一闹腾认了亲了。
于是,接风宴换成家宴,这些将领都做为陪客,热热闹闹地喝了一场。
席间,杨政还把自己的儿子和正在府中的长孙都唤了来,见过他们的叔父。
于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亲侄子,一个三十出头的亲侄孙,在老爹的吆喝之下,干脆俐落地给他磕了头,喊了叔父、叔爷。
等杨沅在杨政家的客舍住下,脑子还是嗡嗡的。
今天这一幕,实在是太离奇了些。
“大官人,奴奴名叫欢欢,今夜侍奉大官人……”
杨沅刚倒了杯茶,想缓缓,结果就来了个欢欢。
明眸皓齿,颇为妩媚的一个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