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反正他只是被一枝弩箭自肋下穿射而过,射穿了皮肉,刮伤了一根肋骨。
梵清小尼姑这金疮药效果极好,要痊愈也费不了太多功夫。
但是,夜色降临之后,梵清竟然告诉他自己要出去一趟,大约一个半时辰回来,叫他自己歇息,还提醒他警醒一些,毕竟没有她在一旁看护。
杨沅想着小女尼要离开一个半时辰,足以让他将整套功法运行三个周天时间还有富裕,等她一走,便练起功来。
梵清趁夜赶到了太尉府。
她一直在等杨沅回来,今天城中大索,说是杨沅遇刺,她才知道那个狗官回来了。
但是,到了太尉府附近,梵清才发现如今不是掳走杨狗官的好时机。
因为太尉府刚出了事,到处都是兵丁巡弋,太尉府中火把通明。
其实换一个人,早该想到现在戒备必定森严,梵清也是没有经验,到了这里才发现。
她观察了一阵,太尉府中戒备虽然森严,要想潜入而不被发现,凭她的武功也未必办不到。
但是,戒备如此森严,她要带着个肥头大耳的狗官出来,可就办不到了。
观察半晌,发现确实没有机会,梵清只好放弃,返回禅院。
回到“无垢堂”,梵清就察觉一抹不同寻常的气机。
杨沅入定之后对于外界依旧有着很灵敏的感应,但是这个小尼姑的功夫较现在的他,可是只高不低。
而且梵清修“不动尊禅功”,气息内敛,圆浑如意。除非她有意释放气息,否则在与不在,有与无有,介于有无之间,他竟全无感觉。
梵清悄然入室,察觉气机有异,马上就锁定在了杨沅的身上。
梵清微微讶异了一下,“不动尊禅功”心法发动,立即“无尘、无垢、无形、无秽,坚忍盘石,不动如山。”
些许气机的干扰,立即对她全无影响。
梵清便好奇地打量杨沅。
虽然室中没有燃灯,但于天心通、天眼通等六识功法皆有所涉猎的梵清来说,却是看的清楚。
这位施主……真的好看。
就像……她峨眉禅房里,窗头摆的那盆兰花,案头摊开的一部经卷,亦或是茶盅里的一汪雪芽,叫人百看不厌。
梵清微微弯了笑眼,她喜欢美好的事物,这会叫她心情愉悦,是她清灯古佛的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快乐。
杨沅收功睁眼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
清冷的月光自窗外透入,照着一颗锃亮的光头。
没有一缕青丝,却也难掩那一张天香国色。
一双如水明眸,弯眉细长,秀毓其中。朱唇菱角,天生甜美。
杨沅失声道:“小师太,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梵清微笑道:“回来有一阵了。”
杨沅听了,神色顿觉尴尬,我没有……影响到她吧?
孰料,梵清却先好奇地询问起来:“施主修习的是道家的双修功法?”
“呃……是。”
杨沅有点理不直,气不壮,似乎这功法很见不得人似的。
他急忙解释:“在下修习的虽然是双修功法,却从不曾用来为恶。”
梵清奇怪地问道:“习双修功法就要为恶吗?法无邪正,人才有善恶。双修功法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我们佛门也有‘妙法莲华禅功’呀。”
“啊?‘妙法莲华禅功’,那是什么?”
“我佛门双修功法呀。”
梵清坦然回答,和一个年轻男人,深夜对坐,谈论这个话题,却是坦坦荡荡,丝毫不见忸怩。
杨沅听她说这是双修功法的名字,不禁想到,本就有以莲花拟喻那一物,颂孕育之德的说法,这“妙法莲华禅功”,想必就是因此得名。
杨沅讶异道:“佛门……也有双修功法吗?”
“当然。”
梵清微笑道:“我佛门于出家修行者虽有清规戒律,但于信徒却没有啊。佛门同样是鼓励生育的。
更何况,单从修行来说,妙法莲华禅功也是一门孕化生机的无上挹注秘法呢。”
杨沅都羞于启齿的事情,梵清却并无忌讳。
但杨沅与之交谈,却也看出来了,她就只是在单纯地讨论一件事情、一门功法。
她之所以坦坦荡荡,是因为她心地无暇,完全没有接受过世俗理念的影响。
这小女尼压根不晓得它是一件不可以公开谈论,尤其是与异性谈论的事情。
她就像是在和自己的师尊、同门在辩经论法一样的自然。
杨沅本来只是忸怩于这门功法难以启齿,如今面对着这么一个剔透无暇、禅修真如的小女尼,倒显得自己矫情了。
杨沅便咳嗽一声,岔开了话题,道:“小师太可是去做功课了?不是说一个半时辰才回来么,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梵清坦然道:“贫尼方才离开,是要去抓一个人,可惜时机不好,且容他再逍遥两日。”
杨沅愕然道:“小师太又不是公门中人,去抓什么人?”
梵清正色道:“求断结使,出五盖,离诸一切有漏法,方能证得无上菩提。心魔是魔,魔头也是魔,降魔便是修持,贫尼自然是去降魔的。”
杨沅大惊,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魔?
我这是穿了个仙侠大宋?
杨沅赶紧问道:“小师太要降的是个什么大魔头?”
梵清小尼姑宝相庄严,一字一句地道:“潼川路经略安抚使,杨沅!”
第707章 深宵辩经,我是谁
听了梵清这句话,杨沅的眼睛蓦然张大了。
这小尼姑,要抓我?
梵清早知道一旦对他说出自己的目标竟与他相同,他会大感震惊,因此只是微微一笑。
梵清道:“此人作恶多端,罪孽深重,与贫尼更有凡尘因果未了。因此贫尼要去抓他,把他带回深山,让他剃度修行。”
梵清的小脸很严肃:“贫尼可以做他的老师,导他向善,以赎他的罪孽。”
杨沅小心翼翼地问道:“呃……不是,他这是做了什么孽了,和小师太你,又有什么红尘因果呢?”
梵清就把吴双玖告诉她的话,以及她和吴家的关系,对杨沅说了一遍。
饶是她乃出家人,修行多年,禅心坚定,说到四哥满门被杀时,仍是露出了控制不住的怒色。
杨沅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女尼居然是吴家女。
此女武功比他还要高,如果被这么个不事生产,有的是闲功夫盯着他的小尼姑盯上,倒还真是个大麻烦。
所以,杨沅想了想,试探地问道:“小师太,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吴双玖,她骗了你呢。”
“不会的!”
梵清认真地道:“没有人能对我抱有恶意,而不被我察觉。”
“哦?”
梵清认定眼前这位俊俏小施主是个好人,便对他全然没有防范之心。
她坦率地道:“贫尼修有‘他心通’禅功,但凡有人对贫尼产生恶意,贫尼是能感觉到的。”
“这样啊……”
杨沅想了想,又道:“或许,她对你并没有恶意呢?”
“怎么说?”
“就像……,你要把一颗钉子楔进木头里,你拿起了一把锤子。
你想的是把钉子锤进去,但你不会想着让手里这把锤子怎么样,懂了吗?”
“施主是说,贫尼就是那把锤子。”
“不错!”
梵清莞尔一笑,轻轻摇头:“锤子无知无识,贫尼有知有识。贫尼不是锤子。”
“不,这一刻,你就是个锤子。”
“不然,贫尼不是锤子。”
两人就梵清是不是个锤子辩论了许久,杨沅实在拗不过这个固执的小尼姑,只好换了说法。
他是想打消小尼姑要对付自己的念头,又不是想辩经赢她,没必要坚持。
杨沅给梵清斟了杯茶,换了话题道:“那个杨沅是个很大很大的官,你如果动了他,那你的家族怎么办呢?”
梵清疑惑地道:“这事和我俗世的家族亲人,有什么关系呢?”
“杀官形同造反。”
一见梵清又要辩经,杨沅赶紧补充了一句:“抓官也是一样。”
梵清闭上了嘴巴,她的小嘴不大,唇角如菱,唇线分明,非常好看。
杨沅道:“你一旦抓了杨沅,你的亲族就要受牵连,可能被砍头,可能被发配到天涯海角,受瘴气疫毒而死,这不就受你牵连了吗?”
梵清疑惑地皱起了眉头:“罪不及他人呀,为什么他们会受牵连呢?”
“这就是世俗间的法律,就像你们佛门有清规戒律,不管它合不合理,但它现在就是世俗间的律法。”
“原来这样啊……”
梵清原本想悄悄抓走杨沅,只是考虑到自己一个人带着他无声无息离开的难度,才非常谨慎。
现在她不得不考虑要更谨慎一些,不能暴露身份,牵连自己俗世中的胞兄和亲族的问题了。
杨沅见小尼姑在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