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说到这里,眉真眼圈儿又是一红。
刀妃妃这才明白,有些恍然地道:“原来如此,你是……怨你小姑捷足先登了么?”
“啊?”
正要掉眼泪的眉真,愣是因为她这句话,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不是,这个打扮的跟花孔雀似的大理女人在说什么鬼东西呀。
刀妃妃是大理人,收继婚和错辈婚一类的习俗,在那里是符合习俗常理的。
所以,她不觉得梵清和眉真的亲属关系会是一个障碍,自然也就不明白眉真纠结什么。
一瞧眉真发愣,她就以为自己说对了。
刀妃妃便好心劝道:“小师父比你辈份大,又比你年长几岁,便先随了抚帅,也没什么呀。”
梵清差点儿晕过去:“刀姑娘,贫尼是要你向眉真证明,我和抚帅清清白白,没有关系呀。”
刀妃妃一听,马上不说话了。
眉真焦急地道:“刀姐姐,我小姑说的是真的吗?”
“我……她……你……”
眉真顿足道:“哎呀,到底怎样,你倒是说呀。”
“我……我不清楚,小师太,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刀妃妃眼神儿飘忽,心虚的不行。
“你怎么会不清楚呢,我们朝夕相处的……”
这一回,梵清也急了。
谁跟你朝夕相处呀?
你天天晚上都溜出去,真当我睡的跟死猪一样,没有察觉么?
刀妃妃只在心里吐槽,她心地善良,才不肯当面说出来让梵清难堪呢。
“哎呀,我是真的不清楚。拜托你们姑侄,不要难为我了。”
刀妃妃转身就走,刚走出一步,忽又想起什么,便从腰间摸出那枚荷包,扔到了火盆里面。
她要重绣一只。
这一只绣的时候,一针一线,缝进去的都是她对未来的憧憬和期望。
可是,绣错了良人。
那无赖踩上去的一脚倒是提醒了她,
既已决心跟了他,就该一针一线,真心实意地做一只完全为他而缝的荷包。
从今后,表哥……只是表哥。
梵清茫然地看着她坚定离去的背影,这……不说就不说呗,怎么还气急败坏了呢?
你烧东西干什么,好好的一只荷包,还怪好看的。
刀妃妃跑开了,眉真扭回脸儿,鄙夷地冲梵清抱臂、撇嘴、抖腿、冷笑:“小姑,你都看到了?来,你继续狡辩,看我信不信你。”
梵清也火了,这都什么人呐!
一个纠缠不清,非往我脑袋上泼脏水。
一个吞吞吐吐,就一句话的事儿,偏不说清楚。
梵清把脚一跺,气咻咻地道:“你爱信不信,我就算有,和你有关系吗?”
两姑侄怒目相对。
她们的眉眼神韵极其相似,年纪也相差不大,就这样气咻咻地对视着,也似一道好看的风景。
“吴幼瑶!你终于承认了是吧?”
“吴眉真,你不要没大没小的。”
“你大?你做出大样儿来了吗你?”
“你……你等我不跟你爹说的,真是欠收拾了。”
“正好,我还要跟我爹说呢,这就是他疼得不得了的好妹妹!”
“哼!”
“哼!”
两人各自扭头,分别走开了去。
……
蓬州别园雅会,盛大举行了一天,至黄昏时分,宾客们才纷纷散去。
车马络绎于途,从别园赶回城中。
杨沅一行人也骑马乘车,赶回城去。
坐在车中,杨沅屈指轻叩着桌面,还在消化这一天的收获。
今日宴上,各方的反应,他们的诉求,他们关注的利益……
利州官绅士子的利益诉求,就等同于川峡大部分官绅士子的利益诉求。
弄清楚这些,杨沅就等于掌握了一个最可靠的抽样调查数据。
想要在川峡大展拳脚,团结和拉拢一切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当他成为一方之主的时候,也就注定了他不能再做一个只在直中取的孤臣。
他做人做事的策略必须更加多样性,打击和威慑绝不是整合内部的最好手段。
它,从此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补充。
……
车队沿蓬州城内主街道而行。
卤簿仪仗开道,折向吴家老宅。
后面正在拐弯的队伍,却是忽然遇到了一些状况,暂时停了下来。
刀妃妃坐在高轮马车中,轻轻咬着指甲,有些神思不属。
忽然,她察觉车子停了下来,有喝斥哭闹声传来,不像是已经回到了吴府。
刀妃妃忍不住掀开了车轿侧帘儿,向外张望了一眼。
出什么事了?
刀妃妃还没有开口向车外的侍卫询问,她就知道了。
因为,她看到了。
今日宴上,那个想抢她荷包的恶心男人,正被官兵五花大绑地押着。
他的腿似乎都软了,被半拖半架地走过街头。
后面是一群一看就不是善类的男人,也都被官兵押解着。
再后面,便是查抄的一车车财帛。
刀妃妃刷地一下就放下了帘子,面孔突然涨的通红。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她的心跳的那么快。
她透不过气来,只能张开嘴呼吸,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她的双腿软的像面条,不要说站起来了,屈伸一下,一时间都做不到了。
刀妃妃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杏眼迷离。
她就像被人灌了一坛老酒,连脑子都是迷迷糊糊的。
那无赖在席上羞辱了我,还没隔上一夜,杨沅就收拾了那无赖替我出气么?
这谁受得了啊?
刀妃妃只觉自己的心,被一支利箭狠狠地射中了。
这一箭,射得她心花怒放,漾出了花蜜。
好甜,好甜……
……
俗话说:“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雪湖。”
雪中的西湖,意境尤其优雅。
只是临安的雪,即便下了,也是薄薄一层。
阳光出来,向阳一面的屋顶上、桥面上,雪迹便会化去。
于是,卧在西湖水上的那座桥,就似断了一半。
一艘画舫,在平静的水面上轻轻摇荡着。
不远处岸边的残荷与莲蓬,就像一幅水墨风景。
船上,官家赵瑗拢着皮裘,揣着暖炉,坐在雕窗前。
他忽地轻轻叹息了一声,苍白削瘦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丝缅怀的笑意:
“璩哥儿,我忽然记起……那一年,我被先皇召进临安。记得那时,就是这般天气。”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赵璩,目中含着笑意:“也就是那一天,我认识了你。”
赵璩轻轻握住赵瑗冰凉的手,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些事,彼此心里都清楚,所以有时反而没有了说出来的勇气。
赵瑗又是轻轻一叹,扭头看向窗外:“璩哥儿,两淮重建方面,毁坏的城垣已经全部修复,新兵征募全部完成,明年当以训练为主。”
“裁汰冗滥、改革军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还要继续抓下去,力争在三到五年内,全部完成。”
“川峡那边,西夏这个大患,是必须要解决的。但,相对于金国,我们已经抢得了先机,所以,不要急于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