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指尖灵
随后,她又看向陈安:“你也是…想着要过年了,那些钱拿回来,能给你两个侄女添件衣服、添双鞋子也是好的,钱是挣来的,也是省出来的,过日子,要会省撒。”
类似的话,上辈子的时候,陈安没少听,一家子对此都非常不满。
唯一让陈安觉得意外的是,陈平在今天晚上第一次从嘴里边说出了分家两个字,上辈子好像他再恼火,都没说过这种话。
难道就因为多了两只狗崽,多了两张吃饭的嘴?
他略微想了下,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正好问问,陈平对分家有些什么想法。
哪怕他知道陈平其实说的是一时气话,也觉得是个很好的开头:“大哥想分,那就分嘛,反正迟早都是要分的,这个事情我同意…你想啷个分?”
第24章 人要吃饱,狗也要吃饱
陈平一下子愣住。
他没想到,只是随口这么一说,陈安立马就呛上了。
至少此情此景,在他看来,是陈安故意呛他,将他的军。
话是自己说出口的,这个时候如果他不说话,那就相当于在陈安面前示弱了,以后还怎么压得住陈安,老汉老妈向来护着陈安,那不是陈安想怎样就怎样。
他看了看老汉和老妈的脸色,见老汉盯着火塘里的柴火不说话,老妈的目光在他和陈安之间来回看,气氛有些不对头。
分家,他还真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也没有个好的说法,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把问题抛给自家老汉合适,毕竟,他才是这个家当家做主的人。
于是,他试探着问陈子谦:“老汉,陈安也说了,迟早要分的,你说说嘛,我听你的。”
“听我的?”陈子谦抬头看着陈平,忽然一下子就骂了起来:“你两个狗日的还认得到我是你们老子嗦,都给老子把嘴巴闭起,你两个龟儿哪个再敢给老子提分家,老子把你们狗腿打断。”
得!
陈安一听这话,就知道今晚说分家的事儿没戏了。
老辈人想方设法不分家,那也是有原因的。
在这年头,靠劳力吃饭,一家子齐心合力,才能做成更多事情,二来,一家子在一起,才能显得更强势些,一旦分了,人心也跟着散了,碰到些难处,很难抵挡。再有就是老辈人的传统思想影响,总是在想方设法维系。
见陈子谦发火,陈安也只能暂时将事情搁置。
主要是,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好心办成坏事,为这个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只是想让一家人放弃老宅,远离这个未来迟早会被泥石吞没的地方,保证一家人安全,顺便把将来要分开的家分了而已。
还是把事情办柔和点的好。
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铁鼎罐里边的水开了,瞿冬萍还没有放玉米面的打算,陈安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自己弄出来得事情,总是要说明白的。
陈安认真地说道:“我从生产队借的十五块钱,被我拿去孝敬师傅了。山里边除了种地,别的能干啥子?我也是想着,撵山、采药也是个门路,这才想办法去拜了师傅。
李豆花是啥子人,那是能人,周边几十里地最凶(厉害)的撵山人,这些年多少人想拜他为师都被拒绝了,为啥子收我?”
他目光一一从家里人脸上扫过,接着说道:“做人做事,总要让人看得上眼,让人觉得你这个人值得教才行…十五块钱,我挣回来了。”
事情总是要说明的,还不如趁现在一下子说清楚,省得以后扯皮。
陈安说着,从怀里摸出两张大团结递给耿玉莲。
看着那两张这年头最大面额的大团结,不仅仅是耿玉莲、陈平和瞿冬萍三人觉得诧异,就连陈子谦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卖那么些钱,得挖好多竹溜子哦?”耿玉莲迟疑了一下,接过钱捏在手里。
“我就是想着要过年了,家里边没得啥子钱,我借的这些钱也得补回来,所以叫了宏山跟我一起去刨了一天竹溜子,到镇上黑市场上卖了,然后又买了些针头线脑之类的东西,一路顺着山里背二哥留下的老路,到那边山里换松子,送到南郑的黑市场去卖,赚了些钱。所以才多耽搁了些时间。”
陈安也不瞒着他们,将这几天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黑市场…”
听到这三个字,耿玉莲脸色一紧:“你娃儿瞎搞,卖竹溜子就已经担心不完了,你们还有胆子跑到汉中那边去,人生地不熟地,就不怕被抓到?这要是被逮到了,说你是投机倒把,啷个办?”
“怕啥子嘛,这两年管得没以前严了,我听人说以后会越来越松,到后面会放开,政策会越来越好。再说了,不胆大点,老老实实地只晓得在土里边刨食,啥子时候能把日子过好嘛。我想吃白米饭,我想吃肉,我想穿好的、住好的,我想把日子过好,不偷不抢,总没得错撒。”
他不好得说改革开放后的转变,只能借别人的嘴随口提了一句。
不待家人多说些什么,他起身走到墙边,将背篼里的袋子拿了出来,重新回到火塘边,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要过年了,我给你们每人买了双鞋子和袜子,还买了些棉布,每人可以做套衣服。都把鞋子试一下,看合不合脚。”
陈安一边说着,一边把鞋子、袜子塞到各自手里边。
看着手里边的东西,一个个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陈平和瞿冬萍两人更是有些傻眼。
不仅仅是他们两口子有份,陈安还把两个侄女都考虑到了,除了鞋子袜子,布料,甚至还给两个娃儿买了漂亮的帽子和小手套。
最后,陈安取出称来的饼干和糖果,又往他们一人手里递了一块饼干和一颗糖果,剩下的,全部塞到瞿冬萍怀里:“一年到头舍不得买,都尝尝味道,剩下的留给两个侄女。”
此时此刻,陈平捧着手里边的鞋袜,再看看自家堂客抱着那一包东西,仿佛东西会烫手一样,双手有些无所适从,紧跟着,脸也跟着红了起来,燥热。
一家老小全都顾及到了。
之前还觉得,自己这亲弟弟简直就是个混账,没得良心,现在却不由得他不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把自己这个亲弟想的太差劲。
“真的没得啥子事吗?”一家子除了陈安,全都看向陈子谦,耿玉莲小声地问道。
陈子谦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瞿冬萍:“儿媳妇,把东西放好,赶紧回来给幺儿做饭,多做点,人要吃饱,狗也要吃饱。”
想了想,他接着说道:“这个事情,还是那句话,都把嘴巴闭紧喽。”
听到这话,陈安知道,老汉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边是支持的。
就像他知道陈安去跟李豆花学撵山,别人甚至包括陈平都说陈安是散眼子(游手好闲)娃儿,而他一直没有出声反对阻止,也没有宣扬一样,心里边默认是支持的。
至少,那些懂采药、撵山的人,日子的确要过得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何况,陈安拜的师傅,是多少人想拜师都被拒绝的李豆花。
陈子谦其实去问过李豆花,得知陈安很聪明,学得很好,是个撵山、采药的好料子,心里还挺高兴。
大概也是出于想过好日子的念头。
“发啥子呆,手里边的饼干不要留起,赶紧吃了,还有糖,也都尝尝…要懂得享受撒,都不敢去享受,那点来得劲头去苦钱嘛,以后还会有。”
陈安说着,又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几张粮票递给陈子谦:“老汉,抽个空,去买点米面回来,等过年的时候,吃几顿米饭。”
他没有把东西全部取出来,那些钱、票证,他自己都留下了些,怕完全拿出来,吓到一家子。
钱他留着有大用,通用粮票也舍不得一下子全部用完,还有布票,那是汉中那边的,在桃源镇上还用不了。
以后少不了要经常跑汉中那边,那是物资流通的枢纽位置,“秦之咽喉,蜀之门户”这名头不是盖的。
汉中是个好地方,不然,刘备也不会倾其所有为了这个地方跟曹操大干一场。
背靠秦岭大山,又紧邻汉水的汉中,自古以来的地位,就不是自己这边的县城能比的。
那里南来北往的人更多,人员复杂,固然会比较混乱,但同时也意味着有更多机遇。
别的不说,就连收购的东西,种类都比自己这边的县城要多得多。
以后少不了要经常去汉中,这些粮票、布票带在身上,使用也方便。
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就是那个丢失票证的家伙。
陈安知道,自己得了便宜,同时也是个麻烦,得相当小心才行。
第25章 招财、进宝
一家子终究舍不得吃那一块塞到手里边的饼干和那一颗水果糖,还是将东西都放回了袋子,留着给家里边最小的两个娃儿。
瞿冬萍将东西送回房间,小心地装在箱子里边,看着那崭新、柔软的棉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才出了房间,从缸里舀了玉米面,往铁鼎罐里面边撒边搅,熬面糊糊。
“去给幺儿割点肉!”陈子谦看着陈平又说了一句。
陈平跟着起身,将楼上挂着的熏腊肉割了一块下来,用火钳夹着,在火上烧了猪皮,然后默不作声地找来盆子倒热水清洗,准备给陈安炒上一些。
耿玉莲则是提着煤油灯去自留地里边拔了一棵被冰上一层,又落了一层雪花的大白菜回来,切了根,掰掉黄叶,进行清洗。
都在张罗着给陈安做吃的。
陈子谦没有动,坐在火塘边重新卷了根旱烟塞烟袋锅里,点燃后,叭叭叭地抽了几口,这才看向陈安:“你叫宏山跟你一起去,赚得的钱有没有分他?”
“分了,一人一半!”陈安很平静地回答道:“也交代过他,让他不要乱说。”
陈子谦点点头:“那就好!”
听到这话,正在切肉的陈平回头看了陈安一眼,神色有些复杂,随后又继续闷头切肉,也不知道心里边在想些什么。
玉米糊糊熬煮好了,铁鼎罐被放到一边冷着,瞿冬萍在火上悬着的钩子上挂上铁锅,将陈平切好的肉翻炒一阵,没有像往常一样,将炒肉炼出来的猪油倒在油罐里面留着以后吃,而是直接往里边加水,烧开后把洗好的白菜拧成几段,放锅里煮着。
到现在,没有人再因为陈安之前用了那么多香油炸竹溜子和找队上借了十五块钱的事情去计较。
很快,菜煮熟了,耿玉莲给陈安取来碗筷。
陈安接过后,看着一家子人:“都大半夜了,应该都又饿了,都再吃点。”
他说着,从锅里边舀了满满一碗玉米糊糊,递给自家老汉。
陈子谦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扫视了一眼都在不经意间吞咽口水的家人,说道:“都吃点嘛,喂狗的等一下再熬。”
于是,瞿冬萍又去橱柜里取了碗筷回来,给每个人都添了一碗,然后围坐在火塘边,默默地吃着。
尽管这些饭菜非常简单粗糙,远比不上往后十多年的精细,但也算是油水充足的一顿,又用的是纯包谷面,陈安吃起来,玉米糊糊香甜,腊肉带着的烟熏味和清脆的白菜混合,吃起来也是有滋有味。
这是家的味道。
也是陈安多少年来一直渴望的东西。
看着一家子人,他心里总有柔软的地方被不时触动。
老汉老妈还有哥嫂,每个人都只是吃了一碗就不再吃了,陈安也是真的饿,一个人将剩下的吃得干干净净,也就剩下些汤水,再用铁鼎罐熬了玉米糊糊,等变得温热的时候,他用这些汤水跟玉米糊糊搅拌一下,找来一个盆子,亲自喂两只狗崽。
“我不晓得那老大爷有没有给你们取名字,现在你们跟了我,我得另外给你们取一个。”
陈安不时回头看一眼两只在木盆里吃面糊吃得很凶的两只狗崽,直到它们吃完,将木盆添得干干净净,重新回到火塘边趴在自己身旁,他伸手捋了一下青黑色的狗崽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叫招财…记住了,你叫招财。”
青黑色的狗崽偏头看了看陈安,然后将脑袋搭在一双平伸的前腿上。
陈安又伸手揉了揉那只紫红色皮毛的狗崽:“你叫进宝…”
紫红色的狗崽甩了甩尾巴,像是在做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