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指尖灵
“没得办法,这场洪涝,遭灾的地方太多了,莫想那么多,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很多东西无法挽回,好好想想办法,把日子过下去才是正事!”
陈安只能这样说。
宁文柱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日子已经够糟心了,哪里还有精力去想…可是,我连娃儿的奶粉都没本事弄到,活得还真是够悲哀嘞,有的时候我都在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两位兄弟,今天对不住,谢谢你们哈!”
“莫乱想了,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陈安拍了拍他肩膀:“你要想的,就是把娃儿啷个养大…土地都分了撒。”
“分了,也都种上了,全都是红苕!”
“想办法弄两只有奶的羊回来,解决娃儿吃奶的问题,再抓紧时间,多开点荒地,到了明年,多种点粮食,只要舍得苦,日子总能过下去。至于钱,会采药撒?”
“知道得不多,我之前就只晓得上工种地,这些东西,没得师傅教,见到了也不晓得。勉强认出来的,又不见有人收。”
“明天去莲湖,路上遇到草药,我给你指一下,看伱能记多少,都是些寻常草药,虽然不太值钱,终究能多少换上一些,解决温饱,问题不大…”
陈安所能做的,也就只是这么一点。
“谢谢!”
宁文柱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领头往对面的茅草屋走。
茅屋简陋,就只有三小间,地上挖坑栽桩,用竹篾和藤条捆扎简单搭建的,一间住人,一间里边有个都没有好好打理的灶膛,上面挂了个铁鼎罐,再有一间,里面堆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两个男人就不是会打理的人,弄的一团糟,与其说是茅草屋,还不如说是一个窝。
就这样的地方,也就只能将就住上一晚。
陈安和宏山倒也无所谓,两人都是山里人,也经常穿山,没那么多讲究,必要的时候,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过上一夜。
但该有的警醒,两人还是有,睡得早,两人轮换着守夜。
一夜没什么动静。
第二天早上,宁家兄弟俩起得很早,火塘里拢火,弄来几个红苕煮上。
陈安和宏山也跟着从铺垫着睡觉的松针草叶里起来,到下边河流里掬了冷水洗脸,吃了两个红苕后,在宁家兄弟的带领下,寻着山间小道中穿行。
知道陈安要教辨识草药,宁文富也跟来。
一路上走得倒也不快,陈安也就着自己一路所看到的草药进行指点。
采药是分时候的,春天采什么药,夏天采什么药,都是有“下数”的。
其中,七八月份最是忙碌。
彭水这边的草药其实不少,当然什么党参、天麻之类的就不是在山道两旁轻易能见到的。
但柴胡、黄芩、黄芪、黄连、黄柏…这些比较普通的草药还是比较常见。
木通、香薷、一支箭、十大功劳、八角莲等也能时不时能看到。
他只是指认给宁家兄弟,能记住多少,看他们自己。
就这样,走走停停,在下午的时候,宁文柱指着西边的山峰说道:“顺着这条小道翻过两座山,就是你们说的青龙咀,往东边走,下到江边,就是连湖公社,你们是要先到青龙咀还是到连湖公社?”
“先到青龙咀!”
既然李豆花的目的地是这里,自然是先到地方探探踪迹再说,他心里最急的,莫过于这件事情了。
在翻过山峰,到了背面山沟里的时候,忽然听到林间山坡上,传来哗啦声响。
陈安和宏山机敏,立刻扭头寻着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见有大小三只动物身影,追着什么东西,往林子里跑过。
“是啥子东西?”宏山惊奇地问。
陈安看着动静处在林木间快速闪动的身影,小声道:“好像是三条狗,一条大狗领着两个小嘞…走,靠近看看,看一眼就走。”
他一下子来了兴趣,领头钻进山林里,顺着山坡追了上去,目的就是为了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下司犬。
单看到是毛色,他只是怀疑是,还无法完全断定。
那三条狗也发现四人,听到陈安他们跟来的声响,立刻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陈安他们,然后吠叫一声,掉头远远地绕开,随后往山坡下方跑去。
这次,陈安看得清楚,那三条狗,一只大的母狗领着两只小的,大狗和其中一只小狗,一身白毛洁白如玉,头部粗大,看上去长得很凶猛,最显眼的就是鼻、嘴和眼圈都是红润的,胸部深圆,尾巴直立着。
大的两只,陈安能确定了,确实是下司犬,而且是短毛下司犬,以他的眼光看来,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但黑色那只看样子也很像是下司犬,但有黑毛的下司犬?
陈安挺疑惑。
四下看看,周围并没有什么人。
难道是村里跑出来在野外猎食的下司犬?
或者也有可能是常年活动在山林里没人打理的“野狗”。
三条猎狗跑远,陈安见是去青龙咀的方向,顺道的事,于是再次跟了下去,想进一步确认一下。
走了百来米远,看到见三条狗站在山坡一堵石崖下的小山洞洞口。
这次,它们没有急着跑,反而在四人靠近的时候,大狗冲着几人狂吠起来,步步逼近。
让陈安没想到的是,随着犬吠声响起,有个衣衫不整的男青年从洞里钻了出来,朝着陈安他们所在的方向看来,紧跟着将手中火枪提前来,迎空开了一枪,大声吼叫着。
陈安根本听不懂,只能转头看向宁文柱:“他说啥子,是在骂人蛮?”
宁文柱点点头,冲着陈安说道:“兄弟,赶紧走,我们坏人家好事了,是真敢拿枪打人嘞!”
第371章 还真呆得住
陈安和宏山都不傻,猜也能猜到这衣衫不整的青年究竟在干什么。
从服饰上来看,那青年应该是个苗家人。
听宁文柱说是他在骂人,宏山就有些气愤了,正想回敬,被陈安拉住,回头看到陈安冲他微微摇头,也就没有发作。
这是什么地方,土家族人和苗族人聚居的地方。
生活习惯、风俗礼性都大有不同,都有着各自的忌讳。
万一真是自己冲撞了他们,很有可能都走不出去。
这可不是开玩笑。
见陈安制止,宏山也将心头火气压下,两人转身随着宁家兄弟钻出林子,上了山道,继续往青龙咀走。
宁文柱笑着解释道:“我们这里的苗族人,以前有一个风俗,跳月为婚。跳月,就是在春天农闲的时候,父母携带成年未婚子女,到山里选一个开阔的平地聚会。”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相亲…”
陈安插了一句嘴:“好好跟我说说,是啷個跳月嘞?”
他对此挺有兴趣,毕竟也是未曾听闻过的趣事,很好的谈资。
“男青年将所蓄长发换成髻,悬在前面,插上鸡毛,缠上头帕,穿着不长过腰的袄子和短不过膝的裤子,裤袄之间用锦带束起来,手执芦笙;
女青年发髻上也插鸡毛,一尺来长的簪子,一寸长的耳环,衣服裤子都绣花边,手执用竹片编成的绣笼,上面以红布装饰起来。
跳月开始时,一边唱歌一边跳舞,跳舞时转腰回头,眉目传情。
最后,男女青年大都选中了情人,男青年便背一个中意的女郎去山间幽会,女方大都解下身上的锦带作为信物,赠给男方。
父母则在山头上用火烤事先射杀的野兽肉,用竹管吸食咂酒,谈笑取乐。”
宁文柱笑着解释道:“跳月,我也只是在小时候见到过,现在不常见咯。在山洞里的,估计就是出来约会的男女,那种事情被人干扰了,都会恼火。”
宏山心有不忿,嗤笑道:“都啥子年头了,还有这样瞎搞嘞?”
“现在他们也跟汉人一样,以媒婚为主,在劳动、集会、赶场、串亲的时候相互接触爱慕,经过多次幽会,对唱情歌,互赠礼物等确定关系,自由结婚。
但幽会嘛,不说也晓得是干些啥子,这是人家的风俗,最好不要冲撞了,容易出事。在这里,汉族才是少数民族,在外面遇到,很多人说他们是汉族,但其实也是苗族。”
毕竟是生活在这地方,宁文柱无疑是最熟悉这些事情的人:“就刚才那种情况,开那一枪,骂上两句,只是警告,若是不走继续纠缠,是真会出事的。”
“那为啥子他们在外边也说自己是汉族?”陈安挺奇怪。
宁文柱说道:“我听老辈子说,在古时候,好像是元明时期,我们这里多次发生赶苗拓业的事件。
这里的少数民族或迁居深山老林,或背井离乡,使得人口锐减,男女人口不足万人,出现了“十里无鸡鸣“、“百里无人烟“的悲惨景象。
后来经过明代的“湖广填四川“及清朝招抚四川流民回原籍开垦,又迁入了部分苗族后裔。
迁入的苗族一部分是原彭水“赶苗拓业“时迁出的,一部分是从江西、湖北、湖南迁入的三苗、九黎的后裔。
但是由于他们对赶苗事件心有余悸,都讳言苗族,而自称汉族,习汉语,学汉文,着汉装,只在风俗上还保留一些苗族的传统。
也就是这些年,镇府在这方面工作做得好,他们开始恢复原来的样子,又有不少优惠政策,发展起来了,尤其是连湖公社这边,出来十个人,最起码有七八个要么是苗族,要么是土家族。”
“那进入苗寨,有啥子忌讳没得?”
陈安最担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这倒没得啥子,其实他们还是非常热情好客嘞。有客人来了,肯定杀鸡宰鸭招待。
但是要注意哈,吃的时候,鸡头是给客人中的长者,鸡腿要给年纪最小的客人,有啥子事情提前说明了,主人不会勉强,但不吃饱喝足,会被认为是看不起主人。
还有就是正门一般不得随便出入,只有在遇到婚丧嫁娶或祭祀的时候,才能从正门出入…反正你们自己衡量,不要表现得太奇怪就行了,还是很好相处嘞。”
陈安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该注意些言行,但也没必要当成洪水猛兽。
他回头冲着宏山说道:“蛋子哥,压着点性子,别太冲动哈!”
宏山微微笑了笑:“晓得!”
接下来一路平静,也就是在遇到草药的时候,给宁家哥俩指点一下。
宏山对此也学得很认真,不少时候,反倒是他一直在请教陈安。
就这样,花了半小时左右,再次翻过一座山,看到了在山下坝子里的村落。
“这就是青龙咀了!”
“总算是到了,也不晓得师傅还在不在里面!”
陈安总觉得李豆花还停留在这里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是几个月的时间,哪有那么长时间一直住在别人家的。
在他看来,找到那个叫龚志国的人,才能探寻到李豆花接下来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