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指尖灵
每年公社都会有任务分配到大队和生产队,生产队又将事情交给农户,这就是任务猪。
养猪没有像养鸡养鸭那样的严格限制,甚至变相鼓励,也没有影视剧里边那么严苛。
也许有人会说,既然管得不是那么严,为什么不多养,进而发家致富?
事实上,这只是副业,主业还是生产劳动,有劳力的都得去干生产队每天指派的农活。
喂猪的事儿,主要是由老人和孩童完成。陈安读书那会儿,最重要的事就是放学回家割猪草。
关键是,这些大都是本地土猪品种,山里连粮食都困难,更别说有多少余粮用来喂猪了。
至于饲料,想多了,甚至很多人家,就靠养猪补偿得来的粮食过日子。
就凭着割来的猪草,煮熟的烂洋芋、烂红苕和洗碗刷锅的泔水以及玉米面皮啥的,本就长得缓慢的猪,营养跟不上,就长得更慢了。
花上两年时间,养出一头一百多斤两百斤不到的猪,付出的代价不小,是真的养不起。
还不允许单独宰杀送去出售,否则就是投机倒把。
这也是陈安不去卖熊肉的最主要的原因。
陈安家里面,除了这两头宰杀的,还有两头六七十斤的,得到明年才能宰杀。
养这四头猪,还是耿玉莲和瞿冬萍勤快了,看上去肚子拖地,就是不胖。
今年能留下一头整猪当年猪的,在石河子村不多,有大半只能杀一头,交一半到食品站。
“林哥,帮我估计下,这头送到食品站的猪能评什么等级?”陈子谦笑着问林金友。
在杀猪这一块,林金友经验丰富,估计得非常精准,不亚于食品站的验收员,他估摸出来的情况,偏差不大。
只见林金友弯腰,在大的那头黑猪身上反反复复地摸脊背、揿肚皮、捏肉膘,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猪看着骨架子大,但膘不算厚实,大概两百斤左右,出肉率有点低哦,能定个五级。”
食品站的生猪收购价格,是根据出肉率来评定的,有十二个级别。
每百斤毛猪出肉77斤,定为一级,价格差不多五十三块的样子,以下每百斤出肉下降两斤,低一个级别,相应的钱也跟着跌一块五。
也就是说,这头任务猪一百斤也就差不多只是四十七块,一整头能换回来九十来块钱。听着不少,但家里那么几个人,平摊下来一个人能有十多块钱而已,还不算两个娃。
养了两年的一头猪,就这么点钱,怎么说都还要买两只猪仔回来,还有一家子一年到头的各种用度,能不紧巴巴的才怪。
为了多卖点钱,每年为食品站评级的事情,各生产队的村民那是跟食品站检验员斗智斗勇,比如,拉着生猪去卖给收购站的时候,必然想方设法喂得非常饱,希望能多点分量。
一路上猪拉掉点屎尿都觉得心疼。
但大都逃不过这些检验员的火眼金睛。
为这些事儿,彼此经常吵得脸红脖子粗。
一个不服一个的时候,就能只能见刀。
所谓见刀,就是拿去当场宰杀,进行称重。但事实证明,出现偏差的几率很小。
距离桃源镇上十多里地,将猪运送过去麻烦,他们家选择直接宰杀了再送去过秤评级。
林金友这么说了,估计下午的时候,将猪送去食品站,也会是这么个结果。
舀起锅里的水淋在猪身上,一边刨着猪毛,烫猪脚、烫耳朵,烫猪背。
黑猪毛难刮,尤其是有褶皱的地方。
好在都是熟手,动作麻利,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两头猪被打理出来。
接下来就是由林金友动手,割下猪头,开膛后卸下板油,取内脏,一个个就开始找着里面的粉肠了。
“这两头猪的粉肠多哟!”
“是有不少!”
“找细心点,别到时候里边吃出松毛来。”
“怕啥子嘛,多割点…只是松毛,又不是屎!”
几个人闹哄哄的,都喜欢吃粉肠,想要多弄点出来。
两头猪只用分解一头,另一头开膛打理好肠肚就行,事情进行得很快。
猪肉分解完毕,就着案板,将那些肉分解成长条。
耿玉莲早端来簸箕,提来盐巴准备。猪肉分解完毕,要趁着猪肉尚有余温,赶紧搓盐,抹上花椒、辣椒等东西,用铁钩子挂着晾晒。
屋里,瞿冬萍和宏山他老妈,已经在屋里蒸玉米饭和切肉、洗菜,准备中午饭。
而几人在处理下水时,陈安惦记的就只有那两个猪尿泡。
猪尿泡也是好东西,他拿到后,将里面的尿放了,然后反过来,放了些盐揉洗。
打理干净后拿着往屋里走,拿着其中一个,将火塘里的草木灰装装在里面,然后用麻线缠木头进行封口。
看着陈安一通操作,忙着蒸饭的瞿冬萍就有些不明白了:“老幺,你这是干啥子,放了那么多灰还洗得干净迈,吃不成咯!”
“这次就不吃了,我留着有用,准备用它们做两个装火药的包。”
“这啷个做…得不得行?”宏山他老妈也好奇地凑过来,表示怀疑。
“装满灰,干了以后打理干净,再装上含舌头的竹筒进行封口,上漆就行了!”
陈安简单地说了法子。
见云梅、云兰两姐妹在一旁蹲看着,犹豫了一下,将其中一个找来竹节吹大,用麻绳将开口缠紧后,冲着云梅说道:“给你们做个气球玩玩!”
云梅高兴地在陈安脸上就亲了一下。
山里孩子没什么玩具,要玩,只能自己或是让大人做。
用猪尿泡吹个气球,能当气球玩,也能当球踢,还非常扛造。
猪尿泡,也是承载了一代人童年欢乐的好东西了。
至于另外一个,则是被他装满火塘灰,用木头麻线缠好封口后,送到楼上阴干着,要制成成品,那是至少一个月以后的事情。
第53章 生长缓慢的美味
中午的时候,很多菜来不及做,只能简单切了些里脊肉、猪肝炒出来,配上几个素菜,简单吃上一顿。
到了晚上,那才是吃杀猪饭的正餐。
宏山家老汉老妈和林金友都回去了。
宏山没有什么事儿,留在陈安家里,帮着陈安忙打理猪头、猪肠。
而陈子谦和陈平则是去找队长杨连德借了牛车,拉着另外那头猪去交到食品站。
在很多人看来,总觉得猪肠腥气、脏,但是,当两个蜀人讨论“吃啥子”的终极问题,又想补充点油水的时候,答案很可能就是“肥肠嘛”。
在后世,很多蜀人的一天就是从一碗肥肠粉开始的。
肥肠粉的红汤麻辣酸爽,不会太辣也不过酸,光是端上桌看上一眼就能流口水。
现打的红薯粉滑爽筋道,油炸的豌豆粒酥酥脆脆,然而,这些都是铺垫,弹软入味的肥肠才是主角。
奢侈点的人要再加上两段冒节子,打结后的猪小肠圆鼓鼓的,一口咬下去,软而弹牙,瞬间爆浆。
胃口好的再来一个焦香酥脆的锅盔,就着汤汤水水的肥肠粉吃下去,巴适得板!
每每想到后世的种种吃法,陈安自己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今天却是可以盯上那些粉肠了。
粉肠可以说是猪肠子里珍贵的一段。
猪在吃食后,吸收的养分就汇集在粉肠里,那些粉都是营养精华。
而且,粉肠加工起来,非常简单。
很多人在做粉肠的时候,把肠子里的粉挤掉,简直是暴殄天物。
最好吃的,莫过于粉肠里面的粉和粉肠上连着的油皮。
陈安和宏山在将猪头、猪肠打理好以后,把那些晾干水分的肉也放到缸里腌制好,到屋里看了下准备饭菜的情况,两人也上手帮忙。
晚上来的人会比较多,陈安从自留地里拔来几个萝卜,削掉皮以后,滚刀切块,然后将粉肠和萝卜块一起放在铁鼎罐里,再放入一些葱姜开煮。
大概半个小时后,被煮得鼓鼓的粉肠已经被煮耙,筷子一戳就破,萝卜块也被煮熟,汤水变成乳白。
捞出煮熟的粉肠切成小段,成为白灼。分了些粉肠放在萝卜汤里,加盐和葱花调味,做成粉肠萝卜汤。
只需一个简单的蘸水,就是两道菜。
白灼弹性十足,一口下去,满嘴流粉,这粉向来是粉肠的灵魂。
而用粉肠拌着煮出来的乳白色萝卜汤,应了原汁原味那句话,绝对是种享受。
这也是粉肠最常见的做法。
原本是用来做成刨汤的,最重要的粉肠,被他弄成了两道菜。
再从酸菜坛子里捞来用萝卜叶做的酸菜煮了血旺。
而耿玉莲他们则是准备回锅肉、粉蒸肉、爆炒猪肝和五花肉丝。
菜品不多,但一家人实诚,量做的很足。
所用的材料都是来自今天刚杀的黑猪身上,配菜是来自自留地里的新鲜蔬菜,一年难得吃一次杀猪菜,这吃的就是食材的新鲜,吃的就是一种乡间的感情,同时也是一种对未来的寄盼。
看着准备的这些菜,陈安免不了感叹。
对于他的上辈子来说,这只是一份愁绪、一份回忆——今日又难得重现了。
陈子谦和陈平回来的挺快,和林金友估计得差不多,一头猪交到食品站,换回来九十三块钱。
陈平将牛车赶回去交到队上以后,也顺便去给生产队长、副队长、会计、记分员,这几尊大神几乎是家家杀年猪都会请的,关乎来年上工的事情安排和工分统计,马虎不得。
另外还跟两家玩的比较好一点的人家打了招呼,请他们傍晚过来吃杀猪饭。
陈安也专门去找了李豆花,师傅可不能忘。
这一来可是一家子,老人小孩全到。
别看没几家人,却摆了整整四桌。
一顿杀猪饭,做的简单,哪怕后世这样的杀猪饭平平无奇,陈安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别的不说,单是这猪肉,那就不是后世那些用饲料催出来白猪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