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国 第444章

作者:高月

  下午时分,李亨特地召见了鱼朝恩、崔光远和第五琦,询问留存财物的情况。

第712章 帝王心思

  李邺是和崔光远交接了长安,和李晟交接了防务,但鱼朝恩到来后,又进行了二次交接,鱼朝恩把所有权力全部夺走,长安防务也把李晟一脚踢开,任命自己的心腹大将主管城门等防务。

  在鱼朝恩到来后的十几天里,长安仓库物资究竟有什么变化,崔光远并不清楚,但天子命令他进宫解释,他又不得不来。

  由户部侍郎兼度支使第五琦宣布最新的库存清点数量,“粮食三十三万石,草料一百四十万担,钱二十万贯,布帛三十五万匹,绢绸十四万匹,铜器七万件”

  崔光远大为震惊,当时李邺交接给自己的粮食是五十二万石,钱是五十万贯,布帛近六十万匹,绢绸三十万匹,自己都一一清点过,这才半个月时间,怎么会一下子少这么多?

  他看了一眼鱼朝恩,只见鱼朝恩面无表情,最后第五琦读完清册,天子李亨大为恼火道:“内库怎么清空了?”

  内库是他父皇李隆基的私人库房,那也是他自己的私人库房,居然空了,让他怎么能不生气?

  “崔爱卿,你给朕怎么解释?”

  崔光远一惊,连忙道:“回禀陛下,粮库和左藏库和微臣的交接似乎都有出入!”

  鱼朝恩冷冷道:“崔使君,陛下是在问你内库的情况,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崔光远心中叹了口气,自己刚才说得这句话,如果天子不在意,那自己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陛下,最初太上皇离开时带走一批内库的精品”

  “朕知道!”

  李亨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后来的事情!”

  “安禄山占领长安后,皇宫曾被贼军洗劫,洗劫多少微臣不知,后来安禄山又重赏了手下将领,再后来打包运了一批财物去洛阳,到此为止,内库所剩应该不多,后来燕军兵败撤离,鲁王犒赏三军,动用的也是内库,所以卑职接手时,内库已经空了。”

  “就这么简单?”李亨不满道。

  “回禀陛下,内库从来都不在微臣的控制之下,微臣只知道发生了一些事,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卑职确实无法知晓。”

  “无能!”

  李亨骂了一句,又问鱼朝恩,“鱼卿怎么看?”

  “微臣希望私奏!”

  言外之意,他不想和崔光远一起汇报。

  李亨点点头,对崔光远和第五琦道:“你们都退下吧!”

  “臣告退!”

  崔光远和第五琦退了下去,走出殿外,崔光远叹口气道:“内库与我何干?左藏库的钱帛物资少了那么多,却又不想问?”

  第五琦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崔兄,这里面道道多着呢!伱觉得应该由我来汇报吗?”

  说完,第五琦淡淡一笑,扬长而去,崔光远这才醒悟,汇报仓库物资,应该由主管财政的宰相李岱来汇报,天子却把他跳过了,直接找户部侍郎。

  崔光远若有所悟,天子对自己不满,是不是也一种变相的清算呢?

  天子清算的对象,看样子不光是安禄山啊!也包括了李邺。

  御书房内,鱼朝恩把一份清册呈给李亨,“这是奴才给陛下内库收纳的一点财物。”

  李亨看了看清册上的财物,满意地点点头。

  要不然皇帝怎么喜欢宦官呢!

  宦官可是皇帝的贴心人,皇帝缺什么、想什么,他们都知道,都会想方设法替他搞到。

  鱼朝恩很清楚皇帝缺钱,连给妃子做件新衣的钱都没有,窘迫之极。

  所以天子让鱼朝恩率军接管长安,鱼朝恩当然心知肚明,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相比之下,大臣们只考虑朝廷利益和自己权利,却从不考虑天子的需求,天子也是人,也要养老婆孩子,没有钱怎么行?

  “内库怎么说?”

  “陛下,安禄山是仓惶逃离长安,不可能顾及内库了,内库肯定落入李邺手中,就算拿一部分犒赏三军,一定还有不少被他带走了,其实他守城有功劳,想犒劳自己一番,这也无可厚非,可恨的是崔光远,明明是陛下的臣子,却帮着李邺说话,让好生鄙视。”

  李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新朝新气象,他也该好好整顿一番朝纲了,但想到内库被李邺刮空,他脸色就很难看。

  鱼朝恩又安慰天子,“毕竟内库的精品都被太上皇拿走了,拿回来还是陛下的,奴才还是知道太上皇在宝记柜坊内有不少财物,还有高力士和杨家的藏宝阁呢?”

  李亨心中渐渐透亮起来,他把高力士的藏宝阁忘记了,还有杨家的藏宝阁,好像也在成都宝记柜坊吧!是时候让独孤家把宝记柜坊搬回来了。

  李亨点点头,“朕会给独孤家说一下,把宝记柜坊搬回来,藏宝阁这件事你给朕盯着。”

  “奴才一定处理好!”

  相国房琯的府上也十分忙乱,主人归来,之前遣散回家的侍女仆人们也纷纷归来,大家一起动手,上上下下清理府宅。

  房琯很不高兴,他的府宅也在攻城战期间安排外县百姓居住了,尽管按照李邺的要求,内宅锁门,只开放外宅和中庭,但住了十几户人家,也免不了磕磕碰碰,而且乡下人也不太讲究卫生,在花坛内、竹丛中、假山背后等等偏僻的地方留下很多五谷秽物,气得房琯暴跳如雷,大骂李邺。

  骂归骂,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下人一起动手,彻底清理干净。

  但真正让房琯痛心的是,他的府宅被燕军洗劫过,他留在府宅中所有的值钱东西都洗劫一空,连他的地下钱窖也被砸开,放在里面的一万多贯钱也被抢掠一空。

  不过幸亏很多珍贵之物、黄金白银等财物都提前被宝记柜坊送去了成都,所以房琯虽然心痛,但也不至于绝望。

  房琯正在收拾自己书房,这时,长子房宗偃前来来报,工部侍郎杜祯求见。

  房琯本不想见,但杜祯和他私交不错,他便点点头,“请他在客堂稍候,我马上就来!”

  房琯换了一件衣服,快步来到了客堂,只见客堂内坐着两人,一人是好友杜祯,另一人他却不认识。

  房琯呵呵一笑,“刚回京城,家里太乱,让贤弟见笑了!”

  “哎!家家户户都一样,我不该打扰,但有件事,可能要求兄长帮帮忙。”

  “不用客气,你说什么事?”

  杜祯给他介绍旁边的中年人,“这位是我们杜氏襄阳房的族长,叫杜宽,他刚从襄阳过来,他想向朝廷反应一下李邺在襄州大肆侵占官田和民田的问题。”

  房琯本来一点兴趣都没有,听说是反应李邺的问题,他顿时精神一振,连忙道:“不用多礼,我们坐下慢慢说!”

  三人分宾主落座,房琯又让侍女上茶,长子房宗偃也在一旁坐下,他不说话,只是陪同父亲接见大臣。

第713章 案情恶化

  房琯若有所思问道:“杜贤弟以前做过地方官吧?这个名字我有印象。”

  杜宽笑着点点头,“天宝八年到天宝十二年期间,我出任随州长史,原本准备调任荆州刺史,正好母亲仙逝,我丁忧去职,在家守孝三年,本来今年八月我丁忧期满复职,但局势混乱,所以一直在呆家里。”

  房琯笑道:“我想起来了,随州杜长史,吏部本来是调你进京出任光禄寺少卿,但你想继续为地方官员,所以就改任荆州刺史,这是三年前的事情,我说怎么没有你的消息了,原来伱丁忧在家里。”

  杜宽微微笑道:“我虽然丁忧在家,但也很关注朝廷局势。”

  两人寒暄几句,便进入了正题,房琯沉吟一下道:“李邺侵占土地是怎么回事?”

  杜宽缓缓道:“李邺擅自将襄州和邓州的三十万亩官田强行转为军田,然后把土地分给了手下将士的家眷,卑职也是地方官员,知道官田没有没有朝廷批准,是绝不允许改变所属,更不允许分给私人。

  但李邺不敢擅自改变了,而且还改变三十万亩之多,全部分给私人,据我所知,他没有得到朝廷任何批文。”

  房琯叹口气,“乱世之时,这种事情太多了,朝廷也顾不过来啊!”

  实际上房琯很清楚,李邺把官田转为军田,作为河中军士兵家眷的安置田,太上皇是批准的,但只是口头批准,没有下旨或者手谕,这里面就有文章可做了。

  “他在襄阳还有什么恶行?”

  杜宽心中微微一怔,‘恶行?’房相国居然用词这么不客气?

  “有些事情可能对百姓不算恶行,但对朝廷却是不折不扣的恶行。违规的事情太多,可以说罄竹难书,比如地方官员都是由他任命,上至刺史,下至县令,完全是任人唯亲。

  再比如他明明只是山南东道观察使,却擅自和永王李璘开战,抢夺江南西道地盘,现在整个江南西道除了最东面的宣州外,其他都被他占领,还不断招兵买马,训练成私军,房相国,我们这些地方官都能感觉到,他已经拥兵自立了。”

  房琯点点头,“可有书面申述书?”

  “有!”

  杜宽取出一份申述书,交给房琯,“这是我们襄州十八家士绅的联合控诉书,我们强烈要求把鲁王调走,恢复朝廷对襄州乃至山南东道的正常秩序。”

  房琯点点头,“我收下了,回头我会向天子禀报,不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这件事急不来,得从长计议。”

  “我们知道,我们坚决支持朝廷,站在朝廷的一边。”

  杜祯和杜宽起身告辞,房宗偃把他们送出府外,送他们上了马车,并目送马车远去。

  马车内,杜宽低声道:“今天是不是应该提一下那十万亩地的事情?”

  杜祯微微笑道:“今天只是表态,不要急于提要求,等朝廷派人找你们的时候,你们再提要求也不迟,区区十万亩土地,我想朝廷肯定会答应,极有可能会让贤弟出任襄州刺史。”

  房宗偃也匆匆回到父亲书房,见父亲正仔细看杜宽递交的申诉书,房宗偃不敢打扰父亲,站在一旁,房琯放下申诉书问道:“杜宽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杜宽只是说会在长安再呆几天。”

  房琯点点头,“居然进京告状,李邺必然在某件事情上和这帮襄州地头蛇矛盾激化了,我估计就和土地有关,这是个机会啊!”

  房宗偃愕然,“父亲,莫非朝廷想对李邺下手?他可是刚刚立下了大功啊!”

  “你知道什么?”

  房琯脸一沉道:“安禄山在洛阳,江南钱粮不能再走中原漕运,只能走山南道,偏偏李邺占据荆襄,就等于卡住了朝廷的脖子,江南的钱粮都要经过荆襄过来,下一步巴蜀的钱粮也要走长江,绕汉水过来,最重要的荆襄通道如果不控制在朝廷手中,整个朝廷都要看李邺的脸色过日子,天子能容忍吗?”

  “可是杜宽这种地头蛇力量太小,他们怎么可能扳得动李邺?李邺伸个指头就把他们捏死了。”

  房琯冷笑一声道:“地头蛇的作用大着呢!他们都是几百年的老店,根系遍布荆襄,能影响低层官吏,能影响地方官员,如果低层官员消极懈怠,李邺在襄阳也坐不安稳。

  地头蛇还能替朝廷监视李邺,甚至地头蛇还能影响军队,低层将领几乎都是本地人,更甚至李邺和手下高官府中的下人丫鬟都是本地人,很容易被地头蛇收买。

  一旦荆襄的地方官以及世家豪门都转而支持朝廷,李邺还有多少本钱和朝代对抗?”

  房宗偃想了想道:“可如果李邺开始笼络这些世家呢?”

  房琯摇摇头,“朝廷能给世家的利益,李邺绝对给不了,除非他和荆襄世家联姻,但李邺已经把投名状给了独孤家族,他绝不可能为笼络荆襄世家去得罪独孤家族。”

  房宗偃默默点头,他想起了长安市井的一个流言,流言说天子下旨让李邺出兵长安,其实也是想借安禄山的手灭了李邺。

  至少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房琯也没有心思收拾书房了,他在考虑如何利用这件事说服天子对李邺下手。

  房琯当然有他的私心,他早就盯住了李岱左相位子,一旦天子决定对李邺下手,首先就要罢免李岱之相,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时间渐渐到了年底,但火烧库房的案子还是没有告破,实际上案子的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就是没办法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