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国 第483章

作者:高月

  李邺他请到贵客堂,两人分宾主落座,一名侍女进来上了茶。

  李虬感叹道:“昨天我上街,才发现殿下设立了救济营,所有流浪者都有口饭吃,有个窝睡觉,居然没有一人在大年夜冻死,这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次,作为兰州士绅,我们很惭愧,但对殿下也充满感激。”

  李邺笑着摆摆手道:“使君说这话就见外了,我既是河陇之主,关心百姓是我分内之事,其实当初我在襄阳也是一样,见不得老人孩童流浪街头,汉阳县的慈幼堂做得非常好,所以我把汉阳的几名县官都提拔到各县当县令,可以说这是我考核官员政绩的第一要点,以后在河陇也是一样。”

  李虬沉吟一下道:“一般都是吏部进行考核!”

  李邺摇摇头,“使君可能不清楚和我朝廷达成的协议,河陇所有的县官和州官都由我来任命,其中州刺史是由我推荐,报朝廷备案批准,考核都是我的事情,节度府下有一个吏部司,就是负责考核选官。”

  “那殿下选官的标准是什么?”

  “我的选官可不宽松,首先要有功名,如果没有功名,那也要有真才实学,经过我们的选拔考核,其中经验是最重要的,做官三年以上优先考虑。最好是地方官。”

  李虬点点头,他隐隐猜到李邺的意思了,恐怕是要招揽中原、河北的地方官员。

  李虬不再管官员之事,回到了正事上,他沉吟一下道:“听说刘家在除夕之夜被集体抓捕,着实令人惊愕,坦率说,李刘两家关系密切,骨肉相连,能否请殿下给我说明一下,刘家究竟犯了哪条大唐律法?”

  李虬硬话软说,刘家是我李家的人,他们犯了什么法?是不是你想整他?

  所以李虬把大唐律法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李邺心中冷笑一声,从旁边取过一袋卷宗放在桌上,“刘家犯下的罪都在这里面,使君可以细细地看,看我有没有冤枉他们?”

  李虬望着厚厚一叠卷宗,他着实头大,半晌道:“殿下能否简单说说!”

  “勾结吐蕃,出卖大唐,这是叛国罪,大唐律法中写得很清楚。”

  李邺见对方还装作一脸茫然,又冷冷道:“庞武元这个人,使君不会不认识吧!”

  李虬连忙解释道:“吐蕃杀来时,李家族人都迁徙去了秦州成纪县,我也一样,去年十月才回来,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他是谁,我不知道,也没有见过、”

  “他就是使君的外甥刘元,吐蕃汉官首脑,在鄯州就投降了吐蕃。”

  李虬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还有这种事情,我真不知道。”

  李邺冷笑一声,从卷宗里取出了刘元的口供,又取出了罗胜非的证言,一起递给李虬,“使君看看就知道了。”

  李虬看了看口供,又看了看罗胜非的证言,他心中暗暗恼火,罗胜非是小人物,不足为虑,关键是罗胜非背后的辛家,没有辛家首肯,罗胜非怎么可能给李邺作证,说明辛家向李邺妥协了,背后狠狠刺了刘家一刀。

  “刘元确实罪有应得,但这和他父亲刘升殿有关系吗?还其他刘家子弟呢,难道他们也勾结吐蕃?”

  李邺又取出几份文书,递给李虬,“这是马重英给刘升殿的任命书,拟任命他为吐蕃陇右副都督,还有尚结息和马重英写给他的信,这可不是我伪造的。”

  李虬心中大骂刘升殿愚蠢,这么重要的文书居然不消毁,被别人抓住当证据,让自己怎么说情?

  李邺又取出各种情报,“刘家的罪行还有替吐蕃在金城县设立情报点,并替吐蕃收集情报,这些情报都是刘家几个儿子收集,包括城防、粮食、人口、水源等等重要情报,是我的手下在吐蕃情报点内查获,他们的口供也承认了,都是证据确凿。”

  李虬半晌道:“他们当然有罪,我完全理解殿下的抓捕,但殿下能不能给李家一个面子,留他们一条性命。”

  李邺冷笑一声道:“我也很想给李家面子,但我若徇私枉法,怎么向三军将士交代,怎么向千千万万陇右百姓交代。又怎么对得起那些被吐蕃屠杀的无辜百姓?”

  “殿下一定要杀他们吗?”

  李邺缓缓道:“刘氏父子四人罪不可恕,我会公开其罪名,公开处斩,但我还是会给李家一个面子,没有涉案的刘家人,我可以饶过他们,就不株连他们,这是李家的面子上,否则我会全部把他们流放去北庭,另外刘氏父子的妻儿子女我不杀,但他们的财产要全部没收,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背叛陇右的下场。”

  李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他已经隐隐明白了,李邺是在杀人立威,同时也是在警告李家,他今天可以杀李家的小弟,将来也可以用其他罪名来收拾李家,河陇竟然出了这么一个魔王,他必须立刻通知兄长。

  正月初六,河陇节度府贴出布告,以勾结吐蕃、出卖大唐的叛国罪处斩刘升殿父子四人,并没收其全部家产,这个消息立刻轰动了整个金城县,

  中午时分,在广武城头,公开处斩了刘升殿父子四人。

  官房内,刘晏和李泌正在翻看刘家厚厚的财产清册,除了他们居住的房宅没有没收,其他土地、店铺、粮食、金银、铜钱以及其他各种财物,光储存在三大庄园内的粮食就有五十万石之多,这是两年的积粮,居然没有被吐蕃抢走。

  还有布帛四十万匹,绸缎十三万段。

  刘晏冷笑道:“还有那么多财富也没有被吐蕃抢走,甚至还有被刘家假公济私吞没的大量财富。”

  李泌淡淡道:“吐蕃文官没有来,吐蕃武将都十分粗犷,根本就不管细节,由此可见投降吐蕃获得的利益非常丰厚。”

  刘晏点点头,又问李邺道:“光铜钱就可以支撑我们半年的军俸了,还有这么多农田,店铺,殿下一点都不留给他们吗?”

  李邺想了想道:“店铺可以留十家给他们,其他店铺公开拍卖,土地就全部划为军田了,另外,西市罗家的粮铺还给罗家。”

  “殿下,这些金银呢?”李泌指指清单上的金银。

  李邺看了看清点,白银五十万两,黄金六万两,这应该是刘家百年的积累了。

  李邺沉思片刻道:“白银拿出十四万两,开春后给李辅国、鱼朝恩和程元振送去,这三人对我们非常重要!”

  李泌缓缓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有的钱该花就必须要花。

第785章 旁观者清

  长安,刑部侍郎李揆接到了堂弟李虬发来的快信,刘氏父子还是被公开处斩,他们的求情没有一点作用,说是看在李家面子上,其他人员都释放了,但把刘家的财产全部没收。

  李揆这种老官僚怎么可能看不懂,这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杀刘升殿父子立威,更多是在警告李家。

  所以这两天李揆心事重重,虽然各种公务堆满了桌案,但李揆却没有心思处理,他坐在桌前发愣,已经呆坐了快半个时辰。

  忽然院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把他的思路拉了回来,只听有人高喊,“圣上有旨,宣刑部侍郎李揆觐见!”

  李揆连忙走出院子,原来是宦官韩奉恩,李揆连忙道:“我知道了,这就去觐见!”

  李揆跟随韩奉恩匆匆来到御书房,稍等了片刻,韩奉恩出来道:“殿下宣你进去!”

  李揆连忙整理一下衣冠,走进了御书房,躬身行礼,“微臣李揆参见陛下!”

  天子李亨笑眯眯问道:“爱卿新年过得不错吧!”

  “谢陛下关心,就是在家中看书,还比较悠闲。”

  “家乡那边,多久没有回去了?”

  “大概两年吧!”

  李亨笑了笑道:“朕很好奇,爱卿是姑臧房吧!祖宅应该在凉州,怎么爱卿的家乡在兰州?”

  “回禀陛下,这就像某人在祖籍在甲处,自己却生活在乙处一样,其实微臣在凉州和兰州都有老宅,都有家人,而且两边比较近,经常往来。”

  “原来如此!”

  李亨点点头,“上次朕的提议,爱卿考虑好了吗?”

  李揆心中一沉,果然是这件事,让李家来替他监视李邺的一举一动,但天子的要求他又不敢不答应,只得躬身道:“陛下有令,微臣自当遵从!”

  “好!那就一个月汇报一次吧!只要是关于他的情况,朕都想知道,你就安排一个子弟专门做这件事。”

  “微臣一定照办!”

  “别的就没有了,新年后事情多,爱卿要当心身体,不要太累了。”

  “感谢陛下关心!微臣告退。”

  李揆退了下去,李亨望着他背影远去,眼神十分阴郁,他最近得到一个消息,李邺去年就攻下了凉州,结果他自己出任凉州都督,直接任命了副都督和长史,这就等于绕过了吏部,这让李亨十分不爽,他认为自己必须要严密监视李邺。

  帝王一般有他自己的判断标准,手下是否会造反其实不重要,帝王关心的是你有没有造反的能力,只要伱有造反的能力,就要动手打压,至于你再三表忠心也没有用。

  就像南宋的岳飞,对天子忠心耿耿,绝不会造反,小赵不知道吗?当然知道,但小赵关心的不是岳飞会不会造反,而是岳飞有没有能力造反?

  岳飞确实有了,掌控荆襄,手握十万精兵,杀得金兵哭爹叫娘,岳飞要是割据自立,小赵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小赵就提前动手了,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

  李亨也是一样,安禄山的教训摆在这里,他怎么可能再容许第二个安禄山出现?

  他又在开始考虑,怎么削弱拆分李邺了.

  中午时分,李揆回家吃饭,他府宅就在光宅坊,距离大明宫很近,几乎每天中午都会回家吃饭,然后再小睡片刻。

  今天他回了家,他却没有心思睡觉了,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就在考虑怎么处理天子的任务?做得好,必然会得罪李邺,让李家步刘家的后尘,做不好,又会让天子恼火,所以李揆处于一种两难境地。

  这时,书房门开了,他妻子郑氏给他送来一盏热茶。

  “这两天相公忧心忡忡,寝食不安,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把御医请来看看?”

  李揆摆摆手,“我是心病,御医看不了。”

  “那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郑氏很关心,她从未见丈夫这样忧心过。

  李揆叹了口气,“天子要让李家替他监视李邺的一举一动,一个月交一份报告,那李邺心狠手辣,刚刚杀了刘氏父子,就是在警告李家,我若再监视他,恐怕兄弟性命难保,可如果不监视,天子那边又没法交代,所以我两难啊!”

  郑氏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么简单的事情,相公怎么会处理不了?”

  李揆不解道:“你说说看,我现在有点糊涂,想不到好办法。”

  “相公是当局者迷,这份监视调查报告,你让李邺自己写,不就两边都满意了嘛!”

  一语惊醒局中人,这还真是个好办法,让李邺自己写,自己既可以交差,也不得罪人,还真是两全其美。

  李揆一下子豁然开朗,点点头笑道:“夫人真是旁观者清,我知道该怎么办了,肚子饿了,现在吃饭去!”

  虽然丈夫又被提升为相国,但裴三娘并不高兴,每次丈夫一升相国,家里就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客人,同时也会有一堆夫人来讨好自己,可丈夫一罢相,这些人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群趋炎附势的家伙罢了。

  但这两天,裴三娘发现丈夫有点异常,每天都要晚上才回来,说是很忙,忙可以理解,但丈夫身上总有一股怪味,就是那种婴儿的奶味,让裴三娘隐隐有点怀疑,丈夫是不是在外面又养了别宅妇,有了私生子。

  “大娘喝茶!”

  女儿小芸给裴三娘端来一盏茶,这个女儿虽然是小妾蒋氏生的,但裴三娘还是非常喜欢,已经十二岁了,十分乖巧懂事,眉眼长得很像她兄长,出落得十分水灵漂亮,独孤老太太也看上了她,再过几年就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孙媳妇。

  裴三娘也完全理解,亲上加亲,独孤家和李家就绑得更紧了。

  “小芸,你娘咳嗽好点没有?”

  李芸摇摇头,“白天还好,夜里咳得厉害!”

  李芸的母亲蒋氏那年在襄阳被刺客的飞刀所伤,可能伤了肺部,留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咳嗽得厉害,寻遍了名医都治不好,人也十分消瘦,感觉也不会有多少年了。

  “我去看看你娘!”

  裴三娘起身,拉着小芸向侧院走去。

  刚走进院子便听见蒋氏的咳嗽声,咳得撕心裂肺,让人揪心。

  “娘,大娘来了。”

  小云跑进屋去,蒋氏连忙起身迎出来,“大姐来了!”

  蒋氏消瘦得厉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脸颊都凹陷下去了,双眼凸出,头发枯黄,瘦得跟骷髅一样。

  “我给你的药吃了没有?”

  裴三娘也是医师,她用枇杷叶、莲子、红枣、陈皮和黄芩一起给蒋氏熬药膳。

  蒋氏点点头,“还是有点效果,之前路都走不动,现在有点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