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ooooooomi
砰。
如同一拳砸在木板上，寂静空气里响起沉闷的肢体接触声。
伊丝以手掌接住了琳的挥击。
自己只是个旁观者，并非琳的友人，没有义务成为琳的撒气对象，刚才之所以直白指出问题，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不下去了而已。
手心上琳传来的力道逐渐变弱，伊丝松开琳半龙化的拳头，早在看见琳身后的龙翼时，她就猜到了，琳可能有半龙化的能力，因此现在并不惊讶。
「生够气了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作为勇者，作为被整个神教托付了希望的救世主，要是连这点坎都迈不过去，只会辜负外面那些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不死者，尽管他们失去了思考能力，但依旧记得对你的认可，不然他们不会像长辈一样目送你离开，你也清楚吧，你身上背负了他们的希望。」
正因为背负了沉重希望，所以才显得面前这位少女更加渺小，但这是琳无法回避的责任，从她背负了那些成为不死者的神教成员的性命开始，她就不再是为自己而活，正如怀有玛娜之源的拉克西丝问伊芙琳，可以牺牲她换取伊芙琳的自由时，伊芙琳果断拒绝了玛娜之源的理由一样，背负他人的性命活下去是沉重的，是让人难以喘气的重担。
当然，伊丝也知道，琳不会因为这点打击就萎靡不振，现在展现出的，只不过是平时那个威风凛凛的勇者的弱小的一面，谁都有这样的时候，包括自己。
伊丝不禁想起抢走对安德烈亚来说十分宝贵项链时，面对安德烈亚的善良与无助，自己因为愧疚惴惴不安，无法对安德烈亚开口承认始作俑者就是自己时的样子，那时候的自己是脆弱的吧，但安德烈亚却原谅了自己。
自己现在会看不下去，也是因为那时候得到了宽恕吗？伊丝默然看着眼前低下头啜泣的琳，对琳来说，只有在神教达成了他们的目的，将人类与大陆上的一切生灵从灾难中保护下来后，她才能坦荡的站在这些不死者面前，毫无愧疚的说，自己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吧。
沉默到仿佛忘却了时间的概念，琳才逐渐解除龙化，不断深呼吸调整情绪，正如伊丝想的那样，琳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萎靡不振，刚才的她只不过是终于得到发泄机会，借着自己将责任推到教皇身上的怒意，将内心的愧疚与自责一股脑抛出来而已。
低着头，没有看伊丝，琳以细微到仿佛听不清的声音说。
「对不起……」
「啊啊，没关系。」
幸亏刚才站在琳面前的人是自己，换成别人，已经被那一拳打成重伤了吧。
「没有……受伤吗？」
「没有。」
「是么，继续往前走吧，福音让我来是为了拿走一样东西。」
「嗯。」
没有过多交流，两人沉默着沿走廊前进，在来到一座和亚特伍德会见伊丝时的正殿相同的大殿后，琳深吸了口气，借助吸血鬼优秀的夜间视力，伊丝隐隐瞥见琳带着些许鳞片的脸上残留的泪痕，黑发的刘海也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被浸出的汗水濡湿，原本给人的冷淡感觉，在此刻化为孤立无援的柔弱。
「进去吧。」
说完这句话后，琳自顾自的迈开脚步，来到祭坛最中心的，原本放着白色石柱的地方，现在那里只站着一具身穿铠甲，一动不动的灾魇骑士，骑士手里紧紧握着一枚散发暗红色的宝石。
里面聚满了死亡气息，是覆盖了这座城市的魔法阵的核心。
琳缓缓解说。
「这是神教在那场事故后的应对措施，为了不让死亡气息和不死者游荡到外界，我们派人修好了死亡气息淡薄处的结界，内部的核心区域，则由不受死亡气息影响的我负责，被破坏的结界原本作用是收集死亡气息，将它们聚集在这枚宝石里，我身上的死之力，原本也应该灌注到这枚宝石内，只要我将这枚宝石带在身上，就随时都能发挥出力量，可惜仪式只进行了一半，虽然我现在能控制身体里的力量，但比预期效果差得多。」
「这些过去身为神教教徒的不死者是因为心怀执念，想要完成这场仪式，所以才至今都守在这里吗？」
「是，又不是，」琳来到灾魇骑士面前，灾魇骑士眼中的红芒骤然亮起，但琳并没有因此感到害怕，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回答伊丝，「守在这座天井里的教徒几乎都是参与那场献祭的成员，而上面那些一直打扫的僵尸，并不在当初的献祭成员之列，她们只不过是被死亡气息波及，之所以没有像普通不死者那样疯狂，是因为她们自认没有完成福音的意志，所以今后将一直打扫下去，直到我拿走这枚宝石的一刻，十年了，外面残余的死亡气息已经不会波及到周边人类了。」
在琳说话的时候，穿着铠甲的灾魇骑士动了动，缓慢而僵硬的伸出仿佛枯死树枝般的手，如同宽慰后辈的长者般，指尖从琳头顶的黑发一直滑到脸颊。
琳长长的呼了口气，声音多了些命令式的口吻。
「你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可以长眠于此了。」
灾魇骑士缓缓歪头，像是在不解，但又像是在朝琳确认是否真的如此。
真的没问题吗？
读出其中含义的琳点了点头，命令式的口吻也变得富有感情起来，仿佛面前站着不是不死者，而是她的亲人。
「已经没问题了，外面的死亡气息已经净化了，后面的交给我吧，我会完成福音的意志，带领人类与一切生灵免于灾难。」
「呜……」
梦魇骑士发出风刮过门缝般的声音，僵硬的点了点头，即使表情藏在头盔下，外面的二人也能感受到他所发出的赞许之意，他张开攥紧的五指，缓缓把手里的暗红色宝石递在琳面前。
琳无声的伸出手，将宝石握在手心。
然后，注入魔力，宝石散发出红色光芒。
成功了。
紧接着，面前的梦魇骑士开始发生变化，从头部开始，梦魇骑士如同加速风化的石头般，迅速化为飞散的齑粉。
五官再次无法遏制的扭曲，琳低下头，难以察觉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
「再见了……福伦主教……」
直到事后伊丝才知道，这个名为福伦的主教，正是将琳从濒死中救出，并且是曾经神教里最关心琳的人。
第二十一章 蒂娜的努力与未知的袭击
阴森而幽暗的城堡。
在这片充满绝望与黑暗，生者无法踏足的地方，魔王正谋划着一件改变恶魔未来的计划。
**着身体站在镜子前，蒂娜·亚莉克希亚·塔尔塔诺斯正在胸中酝酿勇气，这是自己的一次伟大尝试，历史上恐怕没有一个魔王能够像自己这样，拥有敢于掀起革命的勇气吧，虽然一直以来都屈于恶魔美学的威压下，但在人类世界生活的日子让自己意识到了，自己才是制定规则的人，所谓恶魔美学，应该由自己定义，身为魔王，自己拥有无可撼动的话语权。
内心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安慰，酝酿了许久后，蒂娜终于开口——她已经在镜子前站了一个小时。
「鲜血新娘，把我从人类世界带来的战利品拿过来。」
哪怕这只是一个看上去仅有八岁的女孩，但在充满威严的命令式口吻加持下，上位者的风范也依旧呼之欲出。
蒂娜口中的鲜血新娘是恶魔的一种，尽管名字里有着『鲜血』二字，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惊悚剧里的鬼魅，但事实上，鲜血新娘除了有着吸血鬼一样的尖牙与没有眼白的赤红眼眸外，外表与人类少女相差无几，甚至比绝大多数人类少女漂亮，新娘般的洁白头纱与纤细柔美的体态，再加上披散而下、垂至臀部的黑发，如果鲜血新娘没有需要餐餐食用大量血液的习惯，堪称人类男性的梦中情人。
在蒂娜命令下，专门负责服侍蒂娜的六名鲜血新娘先是转身，准备走向衣柜，随后又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疑惑着歪头，虽然她们猜到，一向充满智慧的王站在镜子前这么久，肯定是要交代什么事情，但没想到会是这种命令。
一名脖子上戴着红宝石项链的鲜血新娘提问。
「恕我愚昧，魔王大人，您说的战利品是指……」
「衣服。」
衣服？
鲜血新娘头上冒起问号，倒不是说她们对自己主人的命令感到莫名其妙，而是她们在猜测这个命令背后的含义，她们身为魔王的侍女，非常清楚自己主人的性格——说的每一句话都另有深意，如果仅仅只把『衣服』两个字理解成服装，作为魔王的侍从，就太不合格了，自己的主人绝非肤浅之人。
此次人类世界的巡礼就足以充分说明这一点。
即便面对堕天使阿撒兹勒的狙杀也毫不畏惧，不仅否决了堕天使赫蒂的陪同请求，孤身一人前往人类世界，甚至还带回了阿撒兹勒的武器破灭之剑，从人类世界搜刮到了一大批战利品，如果不是勇敢且富有智慧之恶魔的话，绝对不可能做到，至少鲜血新娘自认为，换做自己，肯定不敢冒着被阿撒兹勒杀死的风险，前往人类世界，彰显魔王的威能。
一名新来的鲜血新娘提问。
「魔王大人，您说的衣服，难道是那种白色的布……礼裙吗？」
作为女仆长的鲜血新娘立即皱眉，这名发问的鲜血新娘实在太稚嫩，太给自己丢脸了，魔王大人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有损颜面的服装，在恶魔美学里，穿的越少，就越漂亮，长裙与礼裙是丑陋的服饰。
「你是在侮辱魔王大人吗！」
声音中充满怒意。
蒂娜的脑袋顿时大了一圈。
虽然自己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但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感到棘手。在恶魔里，那种白色的、轻飘飘的，将全身从脖子到手腕每一寸肌肤都掩盖住的服装，是最丑陋、最让人耻笑的衣服，男恶魔姑且不论，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讲究，但对女恶魔而言，女恶魔可以战死，但绝不能忍受穿上严实衣服的酷刑，换在人类中，这种感觉就像给贵族淑女换上半透明薄纱，然后牵着她在白天的大街上闲逛一样，是对尊严与恶魔格的践踏。
因此现在自己突然说要穿那种衣服，鲜血新娘们会不理解也理所当然，自己在恶魔下仆眼中，一直是明智且深思熟虑的领导者。
但是，如果自己连面对鲜血新娘时都踌躇不前，之后就更不可能把计划推行下去。
蒂娜故作镇定的举起一只手，示意鲜血新娘们停下。
「好了，她说的没错，把我从人类世界里拿回的那件白色衣服给我。」
鲜血新娘们再次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蒂娜究竟在想什么，只有女仆长皱起眉。
自己的主人不会无的放矢，难道那件衣服里藏有某种玄机？
以自己的肤浅大脑，肯定无法理解魔王大人的深谋远虑，既然主人都这么说，自己就只有照做一种选择，女仆长恭敬的对蒂娜行了一礼。
「是，魔王大人。」
很快，在六名鲜血新娘帮助下，蒂娜换好了临走前找伊丝要的白色洋装，镶着花边的白色头带，紧紧收束起腰部的大蝴蝶结，附有大量褶皱、长及小腿的裙裾与散发蜜香的淡紫色袖口，倘若再在怀中塞一个兔子玩偶的话，即便说现在的蒂娜来自漫画也毫不过分，假如伊丝站在这里，一定会想着给蒂娜头上的两个绵羊犄角也绑上蝴蝶结，可惜蒂娜只是人类文明的初心者，对可爱的敏感度还不够。
嘴角无法控制的弯起，面对镜子，蒂娜左右转身，端详自己的可爱模样，满意的点头。
这才叫真正的漂亮，像原来那种里面只穿内衣，再在外面套一件不合身大衣的样子，只会让人嗤笑，证据就是那个叫玛丽的半精灵看见自己打扮后，瞪大眼睛的吃惊模样——绝对是认为自己的打扮太可笑，所以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了吧。
回忆起那时的不堪，蒂娜咂了咂嘴，但想到身后还有敬仰着自己的鲜血女仆，蒂娜又很快恢复成最初的严肃模样。
「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是的。」
「那就好，把东西端到正殿，那是今天的重要物品，我有话对堕天使们说。」
「我知道了。」
六名鲜血新娘一同将手探进储物魔法，接着手中各自多了一些盛放了水果与熟肉料理的盘子，这些全都是蒂娜从人类世界里拿回来的东西。
也就在这时候，房间门突然被敲响。
「魔王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听到这个声音后，蒂娜全身一个激灵。
是赫蒂。
尽管赫蒂如同母亲一样关心自己，在身为下属时，忠诚度也高到无人能及，但这并不代表自己面对赫蒂时毫无压力，不如说，正因为赫蒂相信自己身为魔王的资质，坚信自己的一切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所以赫蒂往往是最给自己压力的那个人。
稍微设想一下，自己在赫蒂眼里一直是一个值得信赖、具有远见卓识的领导者，假如自己突然对赫蒂说，从今天起，她一定要穿和自己一样，被女性恶魔公认为丑陋的衣服，赫蒂身为下属，她会怎么想？除此之外，假如赫蒂问起自己穿上礼裙的理由时，自己又该如何像往常一样，拿出正论，说服赫蒂？
只是现在考虑这些未免太迟，太长时间不理会赫蒂，会显得自己不够有王者风范，蒂娜面无表情的回答。
「是赫蒂么，进来吧，」接着对身后的鲜血新娘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
鲜血新娘们一齐对蒂娜弯腰，将水果与熟肉料理放在身后的桌上后，陆续走出房间。
咔嚓。
伴随房门响起的声音，穿着暴露服装，外表与十八岁少女无异的赫蒂来到蒂娜面前，假如说拉克西丝是圣洁的、让人无法亵渎的天使，那么赫蒂就是极具诱惑力的、仅仅只对视一眼就会被勾去魂魄的恶魔。
这副身材真让人恼火。
心中升起怨念的同时，蒂娜面不改色的转向赫蒂。
「有什么事要汇报么，马上就是恶魔会议，有事情可以等那时候再谈。」
但赫蒂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蒂娜的话上，其本人如同看见了某种难以置信的事情般，瞪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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