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计师 第110章

作者:远方来

然而,鲁迅先生也曾经评价过《玩偶之家》,认为女主人公娜拉出走之后“要么回归,要么堕落”。

原因很简单,在书中的背景下,娜拉没有可靠的经济来源,她不是季姜这样的知识分子,没有谋生的手段。作为一部戏剧,《玩偶之家》是结束了,但如果作为人生,那么娜拉的故事其实才刚刚开始,一个无依无靠一无所长的女人,在一时冲动之下离家出走,最终能有什么样的结果?

陆望将《玩偶之家》的故事简单地和顾时雪讲了一遍,顾时雪也皱起眉毛:“抗争的勇气是值得赞许的,但我总觉得这个结局有些太.......草率。”

陆望笑了笑,然后道:“虽然西洋那边认为这部作品引领了妇女解放运动,但我觉得,其实应该是恰恰相反,是先有妇女解放的思潮涌动,然后才有这部作品应运而生。你看,这部作品问世的年代,也正是西洋那边工业大发展,妇女逐渐走进工厂,走向社会,取得自己社会地位的年代。”

“因此我们也可以看到,所谓妇女解放,这样的思想,不是从农妇中诞生的,也不是从上层的名媛和贵妇人当中诞生的,而是从工人阶级中诞生的!”

这部《玩偶之家》其实也对后来的中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1918年,《新青年》杂志出版了一个“易卜生专号”,使中国人从此知道,有个女性名叫“娜拉”,她敢于反抗性别歧视并勇敢地离家出走,最终摆脱了受制于夫权束缚的“玩偶”命运。于是一时间,“女性解放”之声不绝于耳,同时也为当时社会上愈演愈烈的新文化运动,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而后,更是直接导致了“五四”时期价值观念的变革。

顾时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陆望道:“一部作品想要起到什么样的效果,其实也和时代背景有关,如果是放到农耕时代,当时歌颂女性的作品也不少,但农耕时代的生产关系,就决定了这必然是个父权社会,这一点不可能被突破。因此,你想要写的这一部作品,也一定要体现出时代的背景特征。”

稍微沉默了一下,陆望道:“其实吧,女权这个问题,我想时雪你一定也曾经想过。女权到底是个竖切问题还是个横切问题呢?应该是后者才对,尤其是对于今天的九夏来说,阿瓜也好,季姜也好,她们所有人,其实身上除了女性的标签之外,还有另一个特征。”

顾时雪道:“受到压迫的........人。”

陆望点点头:“一个广泛存在的社会问题,如果我们单纯将其作为竖切问题来看,那就会形成一个个的社会团体。人和人之间以身份标签作为区分,女性,男性,LGBT,或者黑人白人黄种人,这就是西方很熟稔的身份政治。然而小团体和小团体之间是孤立化的,过分去强调自己某一方面的特征,就会导致整个群体开始故步自封,每个人都把自己隔离封闭起来,转而去攻击其他和自己一样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什么运动都是没有前途的,只能说是一种盲动。”

“所以我们要跳出这种身份政治的圈套,跳出小团体,将各个人群联系起来,团结起来,看到人身上的........阶级属性。所以时雪,当你动笔的时候,你一定要知道,你自己要批判的,到底是什么。”

顾时雪眯起眼睛:“季姜........如果我以季姜为原型下笔,那我要批判的对象是她父亲,她父亲,又应该是一个群体的所以........是........带着封建气息的大家长的典型。嗯,是个带有封建色彩的资本主义大家长!”

顾时雪目光逐渐明亮起来,思路流畅,开始越说越快:“那么季姜代表的就是在新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新一代。这是她的主要属性。而后我还可以加入阿瓜这样的人物........”

阿瓜凑过来:“姐姐你叫我?”

顾时雪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阿瓜的小脑袋,道:“姐姐在构思小说呢,到时候把阿瓜你写到我的小说里好不好?”

阿瓜点头道:“好啊好啊!”

顾时雪继续沉吟道:“阿瓜代表的又是另一个形象........是城市平民........再写个唐娟.......然后我还可以糅合进去更多的东西,来反映九夏当前社会条件下方方面面的压迫.......来自外部帝国主义的压迫,来自内部买办和地主对底层人民的压迫,来自长辈因循守旧对新思想新文化的压迫........”

陆望忽然觉得有点儿既视感,等一下,封建地主资本主义大家长,追求自我解放的新一代,城市下层平民.......这人物设置听上去有点儿眼熟。陆望猫躯一震:“雷雨?!”

顾时雪一拍大腿:“好名字!就叫《雷雨》!!”

陆望脑子里天雷滚滚,小心翼翼道:“那个.......时雪啊,你有没有想过不用小说,而是以话剧的形式........”

顾时雪再度眼前一亮:“话剧的表现形式比小说更加直观!真是个好想法,虽然没写过,但是我可以试试看!就写话剧了!”

陆望抱住自己的猫脑袋,感觉自己脑袋瓜都要炸开了。还真是《雷雨》?!他都没打算当文抄公,但只是稍微提点了几句,哪一部划时代的话剧巨作就这样从顾时雪的脑袋里诞生了?难不成这真的是时代的呼唤?!

陆望脑海中巨震,不对,不是同一部《雷雨》!就凭顾时雪先前的三言两语,他就隐约确定了一点,顾时雪想要表达的东西,其实比另一个世界的《雷雨》更加丰富。但是,当时《雷雨》在诞生的时候就是一部在思想上过于超前的大作,顾时雪如果比《雷雨》还要超前,真的能得到认可吗?

掌心开始发热,剧情又变了。会是好还是坏?

不管了!

陆望感觉自己的心里难得涌现起一点兴奋之意,使劲搓了搓自己的猫爪子。他要动用自己的一切知识,帮助顾时雪完成这一部目前才刚刚冒出一个雏形的故事来,以笔为刀,刺向黑暗!

就让那雷霆,在这片大地上发出强音!

这个时代,在呼唤着暴风和雷雨!作者的话:.......顺便一提,前段时间我在网上看《雷雨》的时候,发现许多评论对雷雨的认识都停留在“狗血言情”的范畴上,这真是.......《雷雨》中的每一个形象,都是一个极为鲜明的“文学典型”,高度凝练地反映出一个社会群体的特征,代表着不同的阶级立场,整个剧本内核绝对不是“言情”,而是一幕反映社会黑暗和阶级冲突的悲剧,具有极高的思想境界和艺术水准,如果只看到“言情”,那只能说.......素质教育还有待提高!

第八十章 灵感这不就来了

顾时雪乐颠颠地回了房间,没想到却没看见季姜。她一回来,苏瑶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恩人你可算回来了,我毛都要被撸秃了.......”

顾时雪打开荷叶,喂了她一条素烧鹅:“辛苦啦。”

苏瑶品尝着素烧鹅,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睛忍不住眯起:“好吃!以后我要赶紧化形,哪怕光是为了化形之后光明正大地跑出去吃东西也是好的!”

白渔也用脑袋顶开书箱的盖子,钻了出来,很端庄地蹲在顾时雪边上,一双极好看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顾时雪笑道:“想吃啊?”

白渔点了点头。顾时雪用素烧鹅逗弄着白渔,道:“那你得让我看看你化形之后长什么样才行。”

白渔稍微想了想,二话不说,直接开始化形,居然连衣服都不穿,苏瑶吓了一跳,赶忙扭过脑袋,捂着眼睛道:“光头化日之下怎么能这样,羞死人了!”

顾时雪就看见白渔的身形一点点拉长,四肢伸展,头部也略微变化,猫的脸部本身就和人类有些相似,面部相比其他兽类更为扁平,嘴巴小巧,眼睛大而圆,可以说是正巧长在人类的审美点上,而此刻的白渔脸部进一步像人类的姿态靠拢,虽然仍旧覆盖着雪白的绒毛,长着猫耳朵,但看上去几乎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俏若三春之桃,清若九秋之菊,错彩镂金,器彩澄澈,美则绝美,风情尤甚。

再往下一看,白渔的身上只是稍微覆盖着些许绒毛,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顾时雪只是稍微扫了一眼,就感觉鼻子里微微发热,连忙收回目光看向天花板,心说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顾时雪眼珠子再往下偷偷瞥了一眼,皱起眉头,心想能有这么大?!过分!下一刻,顾时雪猛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将边上陆望的眼睛捂住,轻咳一声:“白渔,你还是变回去吧。”

白渔慵懒地伸了伸懒腰,再度由人变为猫,然后钻进顾时雪的腿上,翻了个身,打算睡觉。猫这种动物,实在是懒到了令人发指的境界,顾时雪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都说猪懒,人家猪也就是长得胖了点儿而已,其实论性情哪有猫懒啊........

顾时雪抱着白渔坐到桌前,开始提笔构思起自己的话剧剧本。

就这么坐了半个多小时,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顾时雪额前微微冒汗。她平时写文章倒是很快,一旦有了灵感,唰唰唰就能写出一篇文章,但写小说写剧本还真是第一次,对于如何编排一个故事,还真是没啥经验。陆望在旁边看着顾时雪犯难的样子,心中暗笑,神气无比地跳上桌:“写故事,我拿手。”

顾时雪眼前发亮:“这你也会?!”

陆望矜持地点了点头。这他还真会。

可算是找到一个可以正儿八经教顾时雪的事情了!

他从高中开始就在写短篇小故事了,后来写文案写剧本,总之是熟能生巧,之后还处于爱好去跨专业考研,考的是文学系,一不小心就进了,但最后因为各种各种原因,没去读研。

陆望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仔细想了想,道:

“有一个概念叫做‘隐含的读者’,也就是说,作者在写作的时候,就应该在心里想过,我写的东西,是给什么样的人看的,受众群体是什么。任何一部作品,都不可能同时满足所有人,有些是单纯的口味问题,还有些就是思维能力太差,达不到阅读门槛,所以读者挑选作品的时候,其实作品也在挑选读者,确定了作品的‘隐含的读者’,你就知道该往什么样的方向去写了。”

陆望用猫爪子在桌面上轻轻划拉了两下,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不教你具体要怎么写,但是可以教你去如果构思。确定了方向之后,就可以开始考虑更细节的东西了........”

陆望一边讲理论,一边也说自己的经验,他是真的倾囊相授,毫不藏私。顾时雪一开始还在认真地听着,但渐渐就露出一种迷茫来,就和她背单词背懵了时的那种迷茫如出一辙。陆望心中浅笑一声,知道顾时雪是已经有些消化不掉了。

他于是闭上嘴,等顾时雪回过神来,才道:“今天就先说到这里。”

顾时雪松了一口气,坐在桌前,继续沉思,过了良久,终于动笔写了起来。季姜这会儿正好从外面回来,顾时雪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了看,笑道:“季姜姐姐回来啦?”

季姜点点头:“出去散了散心。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倒也确实有些道理,只是........”

季姜轻轻摇头:“以后再说吧!”

顾时雪笑道:“那正好,散完心回来吃点儿东西。我们之前出去吃了顿斋菜,那边的素烧鹅味道好得很,给姐姐也尝尝——”

顾时雪伸手去拿自己的荷叶包,忽然发现荷叶已经空了。她沉默了两秒,怒道:“阿瓜,是不是你偷吃的!你都没给我留一点!”

阿瓜满脸委屈,嘴角还挂着酱汁:“姐姐你不是在忙吗,我没好意思打扰你.......我就想着就吃一块,再吃一块.........就吃光了。”

阿瓜忽然将小狐狸高高举起:“她也吃了!”

“啊啊!”小狐狸尖叫起来,扭动着身子,也不知道是惊慌还是难为情。阿瓜再度伸手一指,气势汹汹地道:“白渔!白渔也吃了!”

顾时雪震惊,低头一看,白渔果然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走了,不在她腿上。这会儿的白渔正躲在边上的角落里,嘴里还叼着半块素烧鹅,很淡定地在哪儿咀嚼。顾时雪顿时大怒:“你们都没想着给我留!”

阿瓜和苏瑶都低下头去,唯独白渔老神在在,继续吃。

季姜噗嗤噗嗤地笑出来,花枝乱颤。她好半晌才收住笑意,对顾时雪道:“妹妹有心了。那边斋菜馆的素烧鹅,我确确实实吃过几次,确实味道不错。”

季姜走过来,有些好奇地道:“说起来........你这会儿在写什么?”

顾时雪连忙将草稿纸塞进书箱里,笑道:“没啥,没啥。”

虽然说作品最后都是要给人看的,但是才写了一半的作品,她就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到。

“嗯?”季姜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露出玩味的笑容:“这么害羞,难不成是在写情书?”

顾时雪惊道:“怎么可能!”

季姜促狭地笑道:“少女怀春嘛,我也有过那样的时候,别不好意思嘛。”

顾时雪连连摆手,但不管怎么说,看季姜的表情,一个人偷偷写情书这个误会,怕是解不开了。只是过了几秒,顾时雪忽然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脑袋:“姐姐也写过情书?”

呸,什么叫“也”!顾时雪心想,得,一不留神把误会自己坐实了。

季姜脸上露出些许缅怀之色:“写过啊。”

顾时雪心中的八卦之火顿时燃烧起来,露出女人的本质:“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啊?”

季姜笑了笑,回忆的时候,脸上露出些许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甜蜜来。她稍微回想了一下,道:“是我当时的同学。个子高,长得帅,手很好看,还会弹钢琴。我们经常聊些文学作品。那时候我就想着,以后如果一定要结婚,就嫁给他!”

她将手放在桌上,支着下巴道:“当时他出国留学,我还去送他来着。我说你去康考尔留学,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说不定等你回来,我都是老姑娘了。他就说啊.......”

季姜的眼睛里闪着小星星:“他说,如果你老了十岁,那我也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十岁。你老了二十岁,也是如此。一切都是一样的。”

“文化人啊!”

顾时雪赞叹不已,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季姜耸了耸肩,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起初几年还有书信联系,但毕竟跨越重洋,寄一封信过去不知道要多久,信件还容易在路上丢,慢慢就没了联系。”

顾时雪难过了一下,眼神又慢慢发亮。

灵感这不就来了。作者的话:然而作者我并没有什么灵感。哎,好难过,能不能让顾时雪帮我码字。

第八十一章佛法之辩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顾时雪灵感喷发,已经写了个大纲。陆望当初自己考研时的知识总算是派上了用场,戏剧的三一律等要点信手拈来,陆望自己都有些奇怪,感觉以前记忆力没这么好啊,都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记得清楚........

这大概是修炼带来的脑力提升。

顾时雪的剧本,在计划中会有四幕,分别名为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和雷雨来,前三者都是出自佛家八苦,这也算是顾时雪在寺庙里呆了几天,耳濡目染之下的一点感悟,最后一幕的名字本打算用八苦中的最后一苦,“五阴炽盛”,但想了想,还是改名为雷雨来。

所谓五阴炽盛,其实也就是说“色、受、想、行、识”五种迷思蛊惑了人的本性,在人心中如烈火燃烧,所以《法华经》又云,三界无安,犹如火宅。这样的烈火,就需要一场天惊地动的“雷雨“来浇灭。

眼下前三幕的内容和主要人物以及大致敲定,故事从女主人公和自己童年青梅竹马的偶然再会说起,描写了三个家族,分别代表乡下封建地主、城市里的资本家和市井平民,以年轻男女的爱情为线索,将前后二十年的故事串联起来。

因为只是写了个大纲,所以具体写出来会怎么样陆望还不清楚,就是稍微有些担忧。他对顾时雪说目前来看这剧本里涉及的人物好像有点儿多了,而且看样子,第四幕似乎还会再蹦出来几个,不如做做减法,将一些人物的形象合并起来。

塑造人物是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放在话剧当中,最好每个人物都鲜明立体,特征突出。人物如果太多,就难免会分薄作者投入在每个人物身上的创作精力。

陆望的另外一个隐忧就是,以爱情为线索这就.......有点儿ptsd。

虽然纵观古今中外,那些优秀的戏剧,起码一半都是以爱情为线索的,不说《罗密欧与朱丽叶》和《梁祝》,也还有《桃花扇》、《长生殿》。

但陆望就是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感觉。在现实中,好多人说起“民国”,第一时间就想到他妈的帅气军阀姨太太贵公子大小姐什么的,陆望寻思着这才叫狗血入脑,至于近些年拍的仙侠剧,更是不堪入目。

陆望有时候就觉得腻歪,现在的仙侠剧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动辄就什么四海八荒,仙魔三界,九州大地,生死轮回,三生三世,一堆看似宏大的设定砸你脸上,其实最后全都是为了谈!恋!爱!!

说白了不就是古装偶像剧吗!

也不说是恋爱不行,《仙剑》也有恋爱啊,大家都爱吃糖,可你除了恋爱居然没别的了?只剩下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哥哥好帅小姐姐好仙,反派真可恶这些东西?

而且就连感情戏也来的莫名其妙,好像只要男女主(或者男男)两个人独处,眼神交流一下,空气里立马散发起恋爱的气息,也不说清楚这感情到底怎么来的........听说昆虫交配的时候会散发某种信息素?

观众也是一个个的,脑子里不是刀就是糖,眼睛里要么虐要么甜,除此之外居然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啊?什么玩意啊?以至于陆望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差劲的编剧培养出了差劲的观众,还是差劲的观众培养出了差劲的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