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计师 第225章

作者:远方来

“不知。”那名黑衣人弯着腰,恭敬道:“我只是负责送信。”

顾时雪想了想,抬起左手,去拿信。

就在她手指触碰到信封的那个瞬间,黑衣人猛地双手用力,将信封一把撕开,霎时间,一大股粉尘从信封内部喷射出来,扬在半空中!

第八十二章 忍者?

在粉尘从信封内喷出的瞬间,顾时雪手掌往前推出,体内劲气喷涌,罡风大作!她的反应极快,简直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前方的粉末顷刻间就被吹散,但顾时雪正待追击,却陡然发现自己失去了目标。

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忍者的黑衣人.......消失了。就像是他的出现一般突然。

不过.......人没走,应该还在暗处。顾时雪环顾四周,索性站立原地,闭上眼睛。对方的隐匿手段十分高明,藏在暗处,靠肉眼根本看不到,只能依靠气感,闭上眼睛反倒有助于精神的击中。

那个男人一开始出现的时候,顾时雪其实并没有察觉到异样,尤其是对方默认自己是御堂九宗的手下之后,她的戒心还稍微放下了一点。御堂九宗对她没有敌意,这点顾时雪是很确定的。但就在她要接信的那一刻,顾时雪猛地意识到一件事——御堂九宗对她没有敌意,不代表御堂九宗的手下就没有!

这一下的警觉或许是救了她的命,所以在那不明粉尘喷出的时候,顾时雪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迅速做出应对,才让自己没有吸入丝毫粉末,身上也没有沾到一星半点。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致命毒药还是蒙汗药之类的东西,对她能有多少效果,顾时雪根本不敢去赌,没中招才是最好。

夜风轻抚,天上悬挂一轮寒冰,照得人间冷彻。

顾时雪闭目凝视地站在原地,过了片刻,忽然道:“你今天的举动,想必没有得到你家首领的授意,所以我若是不死,以后你的事情一旦败露,你就必死无疑,这是对你们首领的背叛。我只是想不通,你何必冒这样的风险?难道你们出云,真有下克上的传统?”

周围静静悄悄,但天地气机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顾时雪嘴角一扯,悍然转身,朝着身后一掌拍出:“抓到了!!”

她跨步上前,力量贯通,带动着衣衫发出“呯”的爆响,在手掌真正拍下去之前,汹涌的掌风已然席卷了前方。月色下,巷子里的阴影就像是水流一样发生抖动,人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出来。那黑衣人多少有些猝不及防,被顾时雪抓了个正着,不得已抬起手臂硬生接顾时雪这一掌!

空气中一抹寒光闪过,是暗器。对方一只手作出格挡架势的同时,另一只手飞快地一弹,袖中便有寒光彪射而出。但顾时雪腰肢猛然拧转,原本直直向前拍出的一掌顿时变做横扫,手臂的挥舞如同带起一个巨大的旋涡,气机牵扯之下,那一抹寒光一下子失去了准头,在半空中乱飘。

顾时雪手掌画圆。

磅礴劲气在掌心凝聚,撕扯着周围的空气呜呜作响,无穷无尽的气流朝着她的掌心汇聚过来,连带着那一枚暗器也被拉扯过来,仔细一看,居然还是没手里剑。顾时雪心中微妙得一塌糊涂,难不成还真是忍者?

不过也没区别,忍者和武士只不过是名称上的差异,她找打不误!顾时雪这会儿已经察觉到对方的实际修为,距离小宗师境界应当仅差一线,只缺少一点儿小宗师那种“圆满自如”的感觉。

对方一个箭步上前,手臂如枪尖直刺,顺势投入顾时雪的掌心气旋之中,就像是针扎气球。顾时雪积聚而起的气劲被对方一击点爆,那一抹寒光炸裂,顾时雪大退一步,避开飞旋的手里剑,心中微微有些懊恼。没有青君和红娘,是空手和人肉搏的情况下,少了一条手臂,她何止是弱了一半?仅有一只胳膊出力,就连对气机的操纵都生硬了不少。

一次交锋,忍者再度消失。顾时雪这会儿是有些品味出来了,对方藏身暗处的那种伎俩应该类似她的符法。那一枚手里剑在半空中飞旋,又朝着她杀过来,顾时雪抬头凝视着那枚手里剑,左手负在身后,五指掐诀。

手里剑再度与她错身而过,顾时雪仅是闲庭信步般动了一下,就避开那枚飞旋的手里剑,同时左手抬起,掌心一道雷光绽放!

五雷正法,乃是万符之首!

顾时雪打出的乃是一道记载于《神霄录》上的敕咒化神符,雷光所过之处,如神灵开天眼,万物照彻!对方藏身的“帷幕”剧烈的一阵晃荡,下一刻,大概是察觉到自己已经被顾时雪看破,那忍者悍然杀出,如恶虎般朝着顾时雪扑杀过来。顾时雪身形一晃,仍是往前走出,与他错身而过,男人一脚踏中墙面,整个人向上腾空而起,身体豁然如一条呼啸的软鞭,发出啪的脆响,一腿朝着顾时雪劈过来!

腿法凌厉凶狠,这是流传于出云的武术“跆跟”。跆跟功夫以腿脚为主,拳掌为辅,而其中又有新古之别,古法称之为花郎道,主张腿不过膝,新法名为跆拳道,以高腿踢法为主,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出腿绝快,踢腿如刀,脚法无形无影,让人猝不及防。

顾时雪也没料到这人武功学得如此之杂,身体一个大幅度后仰,对方足掌外缘横扫而过,何止是踢腿如刀,他的鞋子里面居然还真藏着一把尖刀。腿部原本就比手臂更为有力,哪怕以顾时雪的体魄之强横,这一腿万一命中,依旧有着足以致命的威慑力。寒光从她的头顶唰地掠过,一缕断掉的发丝从额前飘落下来。

顾时雪满头青丝豁然散开,长发飞舞如龙,随后脑袋顺势一甩,万千发丝骤然拧起,像是一条鞭子般朝着那人卷过去!对方腰肢扭转,身体如拧绳崩弓,避开顾时雪头发缠绕的同时,更为凶悍的第二腿就要悬踢而来,但就在这个瞬间,一抹青光骤然蹿出。

是她的发簪。

在顾时雪长发散开的那一刻,这枚玉簪就悄然没入顾时雪的浓密青丝之中,就像是海面下潜伏着的鲨鱼一般。对方固然能避开她用头发甩出的这一鞭,但却挡不住隐藏其中,猛地从顾时雪发尾飞出的这一剑。

玉簪虽小,剑气却长。

一剑将人洞穿。

巨大的力量贯穿过全身,对方重心顷刻间便打破,身体倒撞在后面的墙壁上。顾时雪直起身子,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看也不看,手掌抬起,就用两只食指和中指夹住了那枚再次飞旋过来的手里剑。

在同境交手之中,顾时雪的表现堪称恐怖。

在她面前,失误,就是死。

对方“呵”了一声,抬起手,像是要再朝顾时雪扔出几枚手里剑,然后趁机逃脱,但顾时雪轻轻一叩指,玉簪中一道雷光迸发,贯穿过男人全身。他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就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眼神一瞬涣散。五雷在体内肆虐,在滋味,一般人根本没法忍受。

顾时雪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用左手将他整个人抬起来,然后重重抡在地上,力道极大,砸得人骨头都要断了。顾时雪将他重新拎起来,然后一把按在墙上,道:“为什么要杀我?”

对方气若游丝,但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她,面罩之下,那表情估计狰狞得可怕:“你蛊惑我们首领......想让我们放弃复仇!你这种外来的九夏人,怎么能理解我们的痛苦?!”

顾时雪“嘶”了一声,满脸厌恶:“你们这些出云人整天就喜欢拿自己的痛苦说事儿,真幼稚,我听了都尴尬!说这种话的时候,你们就不觉得自己很蠢吗?”

“嗬嗬嗬......”对方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惨笑,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瞳孔中血丝爆出,狰狞得如同恶鬼。

“哪怕我死了.......之后还会有别人来找你的,别想阻挠我们的.......大业!”

顾时雪嗤笑道:“能让你们一波波地来杀我,御堂九宗是瞎子?”

下一刻,顾时雪就感受到他的生命气息猛地中止了,一松手,尸体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顾时雪喃喃自语:“自杀倒是挺快.......”

她伸出手,将男人脸上的面罩扒开,然后眉毛微微挑了挑。男人的五官普普通通,看上去大概三十几岁,但脸上有一个很明显的烙印。在过去的出云,官府并没有绝对的权威,民间私刑泛滥,一些地方就会用烧红的烙铁来折磨抓到的小偷之流。

顾时雪凝视那人的尸体片刻,摇了摇头,叹道:“两天时间,两回刺杀。出云人的热情,我真是承受不住。”

第八十三章 这不对

顾时雪最后看了那具尸体一眼,转身离开。小雪从她的心底冒出来,啧啧道:“打得还不错嘛。我还以为你这个大小姐出身的应该柔弱一点儿,没想到这么冷酷。”

顾时雪撇了撇嘴角:“过去见你杀人这么多,习惯了。”

小雪有些无语凝噎,过了片刻,幽幽地道:“那都是事出有因的.......”

小雪忽然停顿了一下:“嗯?”

顾时雪脚步一顿,感觉心中像是猛地打了个突。小雪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然后剧烈地惊悚了一下,因为那反应太猛烈,以至于影响到了她。下一刻,小雪嘿嘿地笑起来:“我还以为,我骨子里那点儿坏水是我自己的,没想到居然也是继承于你。这么说,顾小姐,原来是你性本恶啊?”

顾时雪微微仰起头,断然否认:“怎么可能。”

又道:“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性本善性本恶,人的好坏与否,还是取决于后天的环境。”

“所以,如果不是小时候有父亲的影响,你.....不对,咱们俩或许会很糟糕。毕竟学坏容易学好难嘛,想要坚守道德,本身就是很累的事情,放纵自我才更加容易,对吧?”

小雪似笑非笑,道:“你的性子不如我坚韧,遇到大的挫折就没办法坚持自己,所以当初要不是我出现,你恐怕早就一路堕落,现在指不定在干什么勾当呢!哼哼,你居然还一直怪我,恩将仇报,果然是坏女人.......”

顾时雪面色沉了沉,冷声道:“胡说八道!这都是你的揣测!我可没说是对的!”

顾时雪加快了脚步,匆匆地朝着客栈赶去,就像是要将自己脑子里混乱得思绪甩掉一样。小雪同时倒是很高兴,她在大雪面前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儿道德上的优势,大有扬眉吐气、翻身做主人的快感。

过了一阵,小雪又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我了?”

“你好烦——!!我不要听我不要听!!”顾时雪在心中一声大叫。

小雪安静了一阵,然后嗤笑道:“切.......”

过了片刻,她道:“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问的自然是那个跳出来刺杀她的老哥。顾时雪撇了撇嘴,道:“又没有目击证人,这事儿我看没必要宣扬。让报纸上刊登我两天遭遇两回刺杀的事情,想想就头疼。回头那人的尸体被找着了,要怎么办,交给出云人自己解决。”

小雪笑道:“我也大致是这么想的。关键是,回头齐夏肯定又要过来了,我倒不是讨厌他,但人家这么热情,确实让人有些.......招架不住。欠人情的感觉不太好。”

顾时雪小声嘟囔道:“说出来,还容易让小葵担心.......”

......

在经历了遇袭的“小插曲”后,夜晚又归于平静。哄着小葵睡下之后,顾时雪盘膝而坐,看似打坐,其实是在心里自己和自己打谱。今天早些时候的三连星,完全是她灵感爆发之下的产物,她只是直觉地意识到可以这么下。

当然,说她只是运气好,那也不恰当。类似的想法,早就在顾时雪心中有了雏形,三连星或者二连星的方案早就在她脑海中时浮时现,因此才会有棋盘上的水到渠成。各种感觉,大概就像是那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现在回过头去细细体味,顾时雪就逐渐领会到三连星开局的诸多妙处和缺陷所在。世上不存在既能攻又能守的棋形,三连星走的是星位,在棋盘的第四线,因此在取势上进度极快,像是一道狂飙的飓风,但在守实上就弱了一筹。不过总体而言,还是利大于弊,黑棋原本就强调进攻和主动,要最大程度发挥自己的先手优势,正好和三连星完美契合。

顾时雪闭上眼,静静地坐了一整夜。

她和鵺目前是一胜一负,明天,才是更艰难的考验。

......

第二日清晨,顾时雪和小葵在屋里吃过早餐。她还没下楼,只是推窗向外望了一眼,就看见客栈外头围满了一圈儿的记者,比起昨日,居然人数不减反增。好在前些天那场刺杀案,让客栈周围增派了许多巡警,这会儿便起到了拦人的作用,要不然,顾时雪估摸着铁定会有记者冲上来敲门。

稍远一些的地方,报童从街道上跑过去,挥舞着手中的报纸,高喊着今日份头版头条:“来自九夏的新布局!围棋界的革命!!”

顾时雪趴在窗口向下看去,过了片刻,一些记者看见她的身影,顿时招呼起来:“陆雪小姐!”

“女棋仙!”

好多摄像机抬起来对着她咔嚓咔嚓连拍,也不知道有啥好拍的。这些天,出云的媒体从各种角度都拍了她不知道几百张照片了,但现在居然还在乐此不疲地疯狂抓拍。顾时雪有些应付不来,身子往后缩了缩,躲回屋子里。陆望伸着懒腰走到窗台上,道:“真不打算下去说两句?”

顾时雪疑惑道:“有什么好说的?”

“可以说的很多。”陆望提醒她:“你不止是陆雪,还是个九夏

人。”

顾时雪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花板,过了片刻,道:“确实.......应该说点东西。”

陆望笑道:“去吧。”

顾时雪正要抬脚,陆望又叫住她:“等一下!”

“嗯?”顾时雪露出些许疑惑。陆望道:“之前你一直没好好应付过记者,能躲就躲,所以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记者的问题。不论是哪家媒体,都很喜欢搞些诱导性发问,还喜欢问人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就会被人断章取义,炮制出一番大新闻来。还有些时候,他们的提问完全就是个陷阱,你无论承认还是否认,都不对劲。我问你,这时候该怎么办?”

顾时雪茫然了一下:“怎么办?”

陆望舔了舔嘴唇,道:“我教你一个窍门,面对媒体的时候,你不要听他们问了什么,你就只管说自己想说的话。如果他们一定要问你问题,你就说,这个问题很好,但是真正的问题在于.......然后继续说你想说的话。总之,千万别跟着人家走。”

顾时雪略一思索,露出恍然之色,竖起拇指道:“高!实在是高!”

陆望点头道:“说完了。下去吧。”

顾时雪点点头,走到门口,忽然又转头道:“陆望,谢了。”

陆望愣了一下,叉起两只前爪,道:“见外了啊。”

顾时雪嘴角翘起,胸有成竹地走下楼去。见到她出来,外面的记者更加激动,差点儿冲破了巡警组成的一线人墙。一只只摄像头从人墙的缝隙中伸出,几乎是要凑到她脸上来。

“陆雪小姐!关于新布局,你能说几句吗?”

“你来出云,是不是想要报当年的一箭之仇?”

“你对现在的出云围棋有什么看法吗?”

人头攒动,许许多多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团嗡嗡嗡的浓云。顾时雪看着前方,脸上逐渐露出缅怀之色。过了片刻,她道:“其实新布局的思路,并非是我的首创。”

“第一个提出将主战场放在棋盘中腹,强调快速进攻的,是我的师父吴清安。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思考这种新的布局方法.......只是最后也没能完成。吴师父和泉道策在银瓶湖下的十局棋,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十盘棋是四胜四负一平,最后一局棋没下完,但棋界普遍认为是泉道策更占上风。”

“泉道策两次来九夏,两次酣畅大胜,这是他的本事,厉害,不得不让人佩服。但你们出云棋界就认为九夏棋界不堪一击,进而认为九夏的文化以及衰落,九夏人卑劣怯懦,不值一提。但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吴师父十年前就在研究的新布局,我今天拿出来,依旧让你们如此震惊?你们以为我是个个例,是个意外,以为我是来复仇的。不是。我不是想要将出云的棋界重新踩下去,也不是为了羞辱你们。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们一声——”

“过去这么多年,你们出云,还有那些洋人,全都觉得九夏已经腐朽了。觉得这个国家方方面面都已经不可救药。的确,九夏没落了。可是你们光是看见九夏表面上的衰弱,却没有看到.......”

说这番话的时候,有无数道身影忽然地从顾时雪脑海中划过。有东奔西走的师父李行舟,有想要革新武学的燕长卿,有几十年都在为了一条铁路奔波的郭罡正,有痛心于鸦片泛滥的王星怜.......还有操心教育的陈知行等先生,有她学堂里那些年轻的学子,有挣扎在底层的贩夫走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