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在极度的恐惧中，时间感像是被拉长了。整个世界如同置身于高速摄像机的镜头之下，在一帧一帧地跳跃着前进。
他看见那女人的手抬起来，用指头弹了一下，鲍姆手中的枪就炸成了碎片，零件飞在空中。
下一帧，那女人就出现在了他身前，速度快得如同瞬移。
“啊——”
乌索嚎叫着向后摔出，他的腿已经软了。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就是很害怕，就和他童年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那些身穿黑衣的戒律者一样，仿佛在他们的面前，空气都变成了毒药，就连呼吸都成了致命的东西。无穷的恐惧感在摧残着他的大脑，与此同时，耳边传来枪响声——是涅卡开了枪！枪口出喷吐出的枪焰甚至让他的皮肤都灼痛了一下，乌索心中一声狂叫，好样的兄弟！
——嗯？
乌索感觉眼前稍微花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被那女人单手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中。过了大概有一两秒，巨大的痛感才席卷而来。不对，那甚至不是痛，而是一种.......热。灼热。从背后钻进身体里，在胸腔中蔓延开来，叫人崩溃的灼热感。
乌索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被人提起来，当成了盾牌。血液在大量地流失，灼热之后，很快就是一种空虚的寒冷，失血带来的缺氧让他有些眩晕。也不知道为什么，乌索这时候忽然想起在旅馆中被他枪杀的那对女同性恋，他冲着其中一人的裸体开了三枪，然后对另一个人开了一枪。
原来中枪，是这种感觉.......
啪！
顾时雪将那个混混的身体扔在地上。人已经没救了，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死，他正在体验死亡。最早跳出来的那个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傻了一样。刚刚对她开了一枪的那人则完全崩溃了，尖叫着逃跑。来自小宗师的威压已经摧毁了他的理智。
陆望从顾时雪的脖子后面探出脑袋：“一进城就遇上混混，挺不巧的。”
“我倒是觉得，挺巧。”顾时雪抿了抿嘴唇，问道：“你说我是追，还是不追？”
陆望笑道：“长大了，你得自己做决定。”
顾时雪缓缓吐出一口白雾：“那就去和这儿的地头蛇打个招呼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恶魔神父
顾时雪感觉自己有点儿不太对。
自打突破了小宗师之后，她就有点儿手痒。想找人“应证一下自身所学”。
六境小宗师，是武人的一次质变。她很想知道，经过了这次“质变”之后，如今的她，到底站在了一个怎样的高度上。
顾时雪没有第一时间去追赶那个屁滚尿流的匪帮混混，而是转过身，走到一开始跳出来试图胁迫她的那家伙身边。那人这会儿已经被吓傻了，呆愣地坐在地上。其实整个过程中，顾时雪倒也没展露出多恐怖的手段，但她身上那股属于小宗师的天然威压已经足够骇人，一旦释放出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面对一头会吃人的猛兽。
顾时雪啪一巴掌，抽得人清醒过来，然后盘问了一些关于帮派的情况。那年轻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心智坚强的货色，稍微一吓唬，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哭爹喊娘，该说不该说的全说了。可惜他本来就是个刚加入帮派的新人，一番絮叨之后，顾时雪也没能得知多少情报，只是知道了盘踞在本地的帮派名为“铁手兄弟会”。
这是个在全罗莎都能排上号的超大黑帮，此地不过是个小小的分部，相当于是从巨大的邪恶当中，探出来的一根小小的触须。
那接下来，就去追人吧。
顾时雪身体微微下蹲。
下一秒。
整个大地都像是震动了一下，地面上的积雪被狂暴的气流瞬间冲开，雪片纷纷扬扬。
顾时雪拔地而起。
......
麦卡里克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入教会，成为了唱诗班的男童。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修道院、教会都是清苦的地方。
后来他发现，修道院原来是天堂。
这他妈的不就是窑子嘛！修道院其实就是神父们光顾的妓院啊！
当然，在成为“嫖客”之前，总得忍受一些“被嫖”的经历，因为清秀的小男孩其实也很受人欢迎，甚至比女孩更受人欢迎。这其实是个很吊诡的事情，圣灵教自诩高洁，崇尚禁欲，就和九夏理学“存天理去人欲”那套差不多，但在被压抑的欲望之下，心理变态的色情狂比比皆是，而且圣灵教极端厌恶同性恋，同性恋是要上火刑架的大罪，罗莎人更是集体恐同，但神父们偏偏格外喜欢小男孩。
麦卡里克的童年几乎每天都要忍受各种各样的猥亵，有些让人相当痛苦。但后来，他逐渐长大了，成为牧师，成为神父，甚至拥有了自己管理的教堂。
这种苦尽甘来的感觉，真是格外令人沉醉。
在外人眼中，麦卡里克神父仁慈而且温和。他出钱在当地投资了一间名为“儿童之家”的福利院，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不少孤儿后来都成为了牧师和修女，还有一些，据说是被神父资助到外地读书去了。
嗯，神父确实仁慈而且温和，在救助儿童的时候，麦卡里克的确是真心的。
他真诚地爱着那些孩子。他喜欢那些孩子叫他“麦卡叔叔”或者“麦卡神父”，也会教导他们一些神学的知识，然后在他们告解的时候“爱抚”他们，有些时候会用上道具，比如各种刀具，比如带刺的铁钩，比如烧红的烙铁，这自然会给人带来肉体上的极端痛苦，但那是上帝在用痛苦醒诫世人，只有挺过这些步骤，人才能得到心灵上的净化——就和他当年一样。
麦卡里克下手精准，从来不会意外将人弄死，毕竟他掌握着“美丽”原质，能激发出人强韧的生命力。儿童之家从来没有死过人，除了自杀的。
自杀的都是蠢蛋，不值得拯救，活该下地狱。
另外又有一些人，无论他怎么洗礼，怎么爱抚，都实在是冥顽不灵。那一定是有肮脏的魔鬼居住在他们体内，所以麦卡里克就会将他们——
卖给黑帮。
麦卡里克平等地包容着所有人，包括杀人如麻的黑帮成员，只要人家给钱。
这一天的夜晚，麦卡里克在静静地祈祷。他是个很虔诚的人，如果不是上帝垂青，他怎么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教堂哪怕在深夜也会敞开大门。急促的脚步声逐渐从外面飘过来，还伴随着人沉重的呼吸声。那是充满恐惧的喘息，麦卡里克很熟悉这样的声音，看来又有迷途的羔羊来了。神父先生露出温和的微笑，站起身来，走向教堂的门口。
噗通——
涅卡几乎是摔进来的。他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朝着神父爬过去，壮硕的身躯不断颤抖，哀嚎道：“神父！救救我，我一定是被魔鬼附身了！”
麦卡里克微微皱眉。他的腿被抱住了，这不太好。麦卡神父虽然有时也会对来他这里祈祷忏悔的男孩女孩下手，但这里面肯定不包含涅卡这种粗糙的猛汉。于是麦卡里克微微用力一震，涅卡立马翻着跟头向后滚了出去。
神父平静地道：“慢慢说。”
“乌索死了！”涅卡泪流满面，嚎叫似的道：“我们遇到了一个女人！不，那简直不是人，是恶魔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被她看一眼就害怕得不
得了，像是有魔鬼在折磨我的灵魂一眼！我一定是中邪了，我身上有恶灵！神父，救救我啊！”
“不是恶灵，是大麻。”麦卡里克平静地道：“鸦片会让人思维混乱，你就是出现幻觉了。而且真要遇到什么事情，你也不应该向我来寻求庇护。”
“可是我们最信任的就是您啊！”涅卡痛哭流涕，像一条狗似的爬过来，叫道：“而且您才是这地方最厉害的人，就连我们头儿也得对您毕恭毕敬的！神父，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可没少给您物色女人啊！”
正在此时。
顾时雪从天而降。
教堂前方是一块小小的广场，积雪早就被清理干净了，露出整洁的大理石砖。顾时雪落地的速度极快，就像是一枚炮弹，但在接近地面的时候豁然减速，空气呯地扩散出去一圈冲击波，顾时雪平稳落地，脚下的砖头居然没有丝毫开裂。麦卡里克的瞳孔微微缩了缩，这是在示威，这等举重若轻收放自如的技巧，放在内行眼中，远比“以雷霆之势砸碎地面”更加可怕。
“啊啊啊啊啊！”涅卡一瞬间都要尿了，连滚带爬地钻到麦卡里克的身后，像是一只发抖的雏鸟似的抱着他的腿：“就是她！就是她啊！她又在看我了！！”
麦卡里克轻轻地一脚将他踢开，然后对来人道：“这位女士，这里是教堂，在上帝的注视之下。这里是不能动武的。”
顾时雪略有些诧异：“你一个神父........也是黑帮的人？”
麦卡里克心中打了个嘀咕。那不是西陆人的面孔。是九夏人？听说九夏的武师特别厉害.......
神父平和地微笑道：“我不是。你误会了。他只是来找我寻求帮助而已。”
顾时雪心中告诉自己不能不由分说地动武，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仔细地打量了这位神父两眼。神父足有一米九几，穿着一身黑袍，容英俊如神话英雄的大理石雕塑，虽然留着一把络腮胡，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十分温和，极有亲和力。他脖子上挂着一条银项链，上面有一个象征卡巴拉生命之树的复杂集合图案，那是用线条连接起来的十个圆环，排列成树形。
仁爱原质。
顾时雪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实力。
那就是第七阶的座天使，九境之下五五开。
顾时雪微笑道：“我也不喜欢打打杀杀。不过那个黑帮暴徒，他刚刚进行了一场抢劫和杀人，我将他带去交给警察，不过分吧？”
神父笑容依旧充满仁爱：“我会让他在上帝的注视下悔过的。没有谁比神更加公正。女士，请回吧。”
他的笑容极有感染力。那是“仁爱”原质在发挥作用，哪怕是八境武人，只要没有抵达无忧境界，都会难免受到影响。顾时雪心中微微迷糊了一下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而心中的危机感又在反复提醒她赶快离开。她于是在心中稍微挣扎了一下，点头道：“那好。”
顾时雪转身正要离去，但忽然之间，她手中的行李箱爆了开来。
神父的脸色微变，脸上那种一直保持着的温和笑容，突然凝固了。
一柄木剑飞在半空中。
腥风大作。
血光冲天。
一袭血红色嫁衣在鬼哭般的阴冷风声中显现出来，楚红娘阴恻恻地盯着麦卡里克神父，厉声道：“好浓的怨念！顾时雪，这家伙不是好人，杀了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心魔代打服务
麦卡里克神父心中升起了一阵狂涛骇浪，这种感觉——
是撒旦之力！属于堕天使的力量！
一股本能的敌意立马从他心头冲了起来。撒旦之力是神力的反面，两者有着天然的排斥。他几乎要忍不住当场出手，但是下一秒，麦卡里克立马就将这股念头压下去，他不喜欢打打杀杀。
又不是只有堕天使能掌控撒旦之力，死人多的地方也会产生这种玩意儿，而且许多国家都有掌控撒旦之力，将之凝练为生化武器的能力。如果天使们嗅到撒旦之力就要暴走，那多半得类似。
从半空中冒出来的明显是个恶灵。她在说什么，麦卡里克听不懂，但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敌意。
体内的七大原质接连绽放，麦卡里克握住项链上那个生命树标志，正义凛然道：“将这个恶灵收走！女士，这里是西陆，和你的家乡不一样，你如果再放任这种东西在外游荡，我这个神父就要出手驱邪了！”
顾时雪抬手握住手腕一抖，握住槐木剑。这柄剑依旧在她的掌中躁动不休，剑刃上吞吐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猩红气劲。作为一个女鬼，红娘对“怨念”这种正常人无法察觉到的东西异常敏感，此时此刻，红娘表现出来的这种惊怒绝无半分虚假。
她无疑是信任红娘的。红娘说那个神父身上怨念深重，那就一定是怨念深重。
本来只是想找黑帮的麻烦，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啊.......
顾时雪眼睑低垂，俯下身，将自己的行李箱重新合上，用脚往旁边一踢，然后捏着陆望的后颈毛，放到地上去。
陆望咬住行李箱的拉杆，飞快地拉开距离。
麦卡里克神父目光眯起。
他身后，涅卡那个怂货已经被吓晕了过去。
罗莎的夜间是零下的低温，已经足够砭人肌骨，但在这个时候，气温似乎还在进一步降低。毫不掩饰的敌意一寸寸地在空间中扩张开来，所过之处，空气都像是要凝固了。
麦卡里克忽地露出笑容：“女士，不必如此吧？”
他原本就英俊，这一笑，就像是突如其来的一阵春风，将紧张的气氛也散去不少。他微笑着上前，将左手平摊开来，道：“你对我似乎是有什么误会，没关系，神——”
“爱世人！”
一道炙白的火柱凭空爆发，将顾时雪一下子笼罩了进去！
阳炎爆！
圣灵教的天使们才是法术概念的“始祖”，而且他们手中的法术和那些法师实际上并不相同，本质上，是在强化和释放天使体内那些原质的力量，就如这道阳炎爆，它的力量，来自于“严厉”原质，代表着天神的愤怒！这一道火柱当中蕴含着上千度的高温，就像是将一桶熔化的铁水朝着人当头浇下！
明亮的火柱绽放在夜色中，无数星点散落飞溅，字面意义上的火树银花，极为绚烂。只是下一个瞬间，火柱剧烈地膨胀起来，像是中间有一个气团在迅速鼓起，然后——
炸开！
一场星落如雨。
顾时雪在这次出行之前，和卡西米尔详细地交流过。卡西米尔过去曾是八阶的智天使，对原质这些东西门儿清。顾时雪虽然是第一次面对一个天使，但她对这种力量，并非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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