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计师 第254章

作者:远方来

然后又是令人绝望的灰暗未来,她看见自己头破血流,在荒芜的大地上哭嚎,看见一个个同胞向着洋人跪下,他们是如此的麻木,奴颜媚骨,哪怕你对他们拳打脚踢,痛哭流涕,他们都充耳不闻,只知道磕头,下跪......

痛苦到了极致,顾时雪忽然很想笑。那笑意当中带着点儿苍凉。

她的同胞啊。

那是群什么样的人呢?她岂能不知道。

他们自己是早已布置妥帖了,有贵贱,有大小,有上下。自己被人凌虐,但也可以凌虐别人;自己被人吃,但也可以吃别人。一级一级地驾驭着,不能动弹,也不想动弹了。

这就是如今九夏的模样。

可耻!

可悲.......

那种荒唐可笑的感觉在压迫着她的神经,最后涌现出来的是疲惫。说不出来的疲惫,像是心里很空,整个人飘在天上,明明已经精疲力尽了,想要落下来,歇一歇,但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能一直飘着,在虚无中越来越疲倦。

不.......有一种方法可以解脱.......

顾时雪意识微微模糊起来,抬起了手掌,掌心中劲力凝聚。

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你干嘛!!”陆望一个飞扑,将她的手掌撞开,然后用两只前爪捧着顾时雪的脸一顿疯狂乱抓:“搞

什么搞什么搞什么!你不会是要自杀吧!!”

顾时雪的眼神几乎涣散,勉强恢复了一点儿神智,呆呆地道:“陆望,我觉得没希望.......我都不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在干嘛,我好累......”

陆望瞠目结舌,瞪大了一双猫眼,忽然一个激灵,叫道:“确实不对!我认识的顾时雪百折不挠,才不是这种悲观厌世的样子!是不是有智天使出手,悄悄修改了你的思维?”

顾时雪心中一个火花炸起,仅存不多的理智一下子像是抓住了什么:“有个人!我在上船之前,见到过一个男人的背影,当时我就感觉有点儿微妙!”

“唔......”她的声音又小下去。

头疼。

就算......是真有智天使,有如何呢?这些情绪确实不是假的啊。不管她怎样用逻辑推演,但这些情感,的的确确来自她的内心。二三十年,九夏真能振作吗?麻木冷漠的国民,你要拿什么去唤醒他们?那么多想要跪下的人,真的需要你拯救吗?这些感觉她一直都有,只是始终不曾正眼看过,如今,反倒是有种自己终于清醒了的感觉。

这清醒居然是如此痛苦。

不如去死.......

顾时雪的眼神逐渐涣散。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海水当中,这个时候,游动反而是痛苦的,因为每动一下,反而会察觉到那冷冰冰的刺痛。可是,如果放弃抵抗,任由海水将自己吞没下去,那反倒是有种.......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就这样吧。我做了很多了。我不欠谁的。

我.......反正很累了......

不!!

头疼变得愈发剧烈。顾时雪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脑袋,像是龙虾一样弓起身体。陆望急得上蹿下跳,在她边上呼唤着什么,但他在说什么呢?听不清了。她在沉没。

不能死.......

仅存的自我意识在挣扎。

这不是我.......

是智天使!一定是那个桑德罗夫!他篡改了我的思维!

我要用我的全部!全部的愤怒,全部的毅力,全部的意志去对抗他!

我不会.......屈服.......

疲惫。绝望。悲观。

再坚持.......再坚持一会儿!!

钟声从远处响起。

那悠远的钟声在顾时雪听来,居然响亮得如同开天辟地,就像是一柄巨斧,要将她的灵魂都劈作两半。

“啊——”

她身体剧震了一下,浑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紧绷起来。那钟声在折磨着她,在她的精神中化作无穷的回响。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顾时雪的思维在狂乱中崩塌。

然后......

她看见了一束光。

光芒从黑暗中绽放。接着是一只手,带着愤怒,将她一把从沉沦中抓了起来:“躲在自己的心灵壁垒里面,像是个懦夫一样自暴自弃,我可不记得我顾时雪是这种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往事如潮

怎么回事......

思维像是变成了完全的空白,身体有一种泡在水中慢慢上浮的感觉。

上浮.......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上方拉着她。她在快速地上浮,就像是潜水员从深深的海底被人拉起来一样,那速度越来越快,紧接着,光芒出现在眼前。那些光线显得有些刺眼,顾时雪抬手遮挡了一下,紧接着,另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挡在眼前的手掌一把拉开。

小雪愤怒的表情出现在她眼前:“你看看你!”

顾时雪茫然了片刻,莫名地有些心虚。她缩了缩脖子:“怎么了?”

“怎么了?”小雪拉着她,朝四处指指:“你自己看。”

顾时雪扭头看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里应该是她的心灵世界,也就是所谓“识海”,但放眼望去,确是一片黑暗的深渊,隐隐有嚎哭声从深渊的底部传来。而在上方,灰蒙蒙的天空之中,却还留有一线光明。

小雪凝视着深渊,过了片刻,往上指了指:“当初戈勒夫主教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小礼物,就是那一线光,它可以在我们两个完全崩溃之前勉强维护住自己的心智,如若不然的话,刚刚钟声响起的时候,咱们俩已经一下子崩溃了。智天使的手段确实可怕,深入潜意识,连我都被影响到了,差点儿........”

小雪说到此处,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大雪:“你是主体!这种心灵上的博弈,你强它就弱,你弱她就强!你一点都不坚定,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换做我,哪里会让情况恶化到如此地步?”

大雪罕见地没有同小雪顶嘴,只是眼泪汪汪,我见犹怜地道:“那.......那怎么办?”

哭嚎的声音又从深渊的底部传来,仿佛是有一头巨大的怪物在哭泣。它的哭声在心灵中掀起了巨大的风暴。

小雪往深渊底部指了指:“下去。面对它。”

“不行不行!”大雪颤抖起来,惊恐地道:“我做不到的!”

“你.......”

小雪咬牙切齿,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脸色都狰狞了起来。但骂人的话涌到嘴边,小雪叹了一口气,拉住大雪的手:“咱们俩一起去。我陪你。”

大雪缩成一团,脸上挂着泪花。小雪叹着气,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里。大雪稍微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心口像是激荡起了一股暖流,那种徘徊不散的恐惧和绝望都被驱散了少许。

小雪轻声道:“别怕。”

大雪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抓着她。虽然两人本是同一个人,但从小雪的身上,她似乎能体会到一种自己所没有的坚定。

小雪笑道:“其实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儿。咱们一直没有彻底开门,我过去一直还觉得是我的问题,但其实是你的问题。你始终没有彻底认可我,哪怕是在合力战胜泉道策之后。在你心里,依旧是要区分出一个彼此的。因为有些事情,你只是旁观者,你没有亲历过。”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不全是因为你的软弱。而是从你心底诞生出来的那些想法......你真很讨厌。你还是将自己当成那个顾家的大小姐,你是想拯救百姓,你怜悯他们,但却从来没有真的和他们站在一起,所以你觉得他们麻木冷漠没有希望。可是根本不是这样的!我们是革命者,我们不能有这种心态,我们也不能被这种怨天尤人的悲观击倒!”

大雪嘴唇动了动,讷讷无言。

她突然意识到小雪的话是对的。她从来没有彻底接纳过她,不全是因为对方夺走了自己的大半人生,更是因为......在这个自己的“心魔”面前,她居然会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个冒牌货,凭什么比她这个正版还要耀眼?

小雪往下看了一眼:“准备好了吗?咱们走吧。”

大雪的脖子仍是下意识地缩了缩,有点儿慌:“去哪儿?”

小雪笑道:“智天使能让你悲观至此,因为那些念头,就是从你的心里自己诞生出来的,想要面对它,就得有发自内心的坚定。我得让你亲自体验一下.......我的经历。”

她拉着大雪,猛然间直坠而下。

黑暗扑面而来。

坠落之中,记忆覆盖了现实。大雪的眼前稍微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寒夜之中。

冷......

天空中飘着雪花,走路的时候,脚掌上传来刺骨的疼,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没有鞋子,脚掌已经被冻得近乎麻木,只是每走一下,都会有针扎般的疼痛。顾时雪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在街巷间跌跌撞撞地行走着,道路上,许许多多的房间里都亮着灯,但她在屋外,快要被冻死了。

救命.......

彻骨的寒冷,正在夺走她的体温。身体渐渐麻木,就在意识将要模糊起来的时候,她听见旁边有招呼的声音:“喂。”

顾时雪扭头看过去。街角位置,有一个用纸板搭建起来的小棚子,一名老

人在向她招手。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爬进那个小棚子里,那棚子的面积实在不大,大概两平方米,勉强容纳两个人缩在里面。外头的路灯亮着,照进来一点光。

老人的头发稀疏而凌乱,手上、脸上脏得如同锅底,又瘦的像是一只被拔了毛的落汤鸡。他身上穿着又脏又破的棉袄,腿上还盖着一条毯子,但衣服和毯子都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许多地方都破了,连补丁都没有,就露出里头灰扑扑的棉絮。

老人将腿上的毯子递给她:“拿着。”

顾时雪没有犹豫,接过毯子,将自己裹了起来,瑟瑟发抖。毯子上散发出一股垃圾的臭味,但是这种时候,她根本不在意。她嘴唇哆哆嗦嗦,过了一阵,身体终于略微地恢复了知觉,道:“谢谢。”

老人家从一旁小心翼翼地捡起一个铁盒子,将其打开,然后拿出里面的半张饼子,稍微心疼了一下,才递给顾时雪:“饿了吧?”

顾时雪一把抓过饼,拼命地塞到嘴巴里。那饼硬得就像是一块铁,她使出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上面咬下来一块,用力地咀嚼。

借着外头的路灯光,使劲地敲了她几眼,叹道:“可怜呐,这么小,就变成乞丐了。你爸爸妈妈呢?”

顾时雪啃着饼,支支吾吾地道:“都死了。”

“死了啊。”老头儿身子往后靠了靠:“我们一家也全死了,就剩我个老不死。诶,你哪儿儿的人啊?”

“江临.......”顾时雪不太想多说,问道:“老人家是哪里人?”

老头儿的两只手拢在袖子里,道:“远着呐!是河泽那儿的。本来家里还有口田呢。”

顾时雪迟疑了一下,问道:“河泽不是天下粮仓吗?怎么会.......”

“嘿.......”老人摇头讪笑,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手摆了摆,也不知是在说“不是这回事”,还是叫她别再继续问。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他道:“闹灾啊。旱灾,水灾,蝗灾,什么都闹,人实在活不下去了,就逃荒来啦。本来也是想去江临,投奔亲戚的,但是没找着。听人说东郡这边更容易糊口饭吃,就来东郡了。”

顾时雪吃东西的速度渐渐慢下来,问道:“找不到生计?”

“找着了。”老人的两只手又塞进袖子里,声音沙哑道:“儿子去工厂里干活儿。一开始赚的钱还蛮多的。但是有一天,突然被厂子里的机器轧死了。儿媳妇说是要出门讨个公道,结果这一出门,就再也没回来过,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就带着我那个小孙女啊.......四处讨饭。没法儿啊,年纪大了,厂子里不要我。再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