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计师 第302章

作者:远方来

李林浩发出一阵爽朗大笑,道:“好。依我看,下策便是投身革命党!革命党人虽然有些学说确实高妙,但接下来就要杀乡绅,分田地,简直是我九夏上下数千年来闻所未闻之事,即便是西洋,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先例,此等做派,无异于是自掘根基,荒唐可笑!更骇人听闻的是,居然还要断绝我儒家道统.......可气!”

林江仙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过去未曾出现过的,未必就不行,如今的这个时代,有多少新事物?但是.....

..以革命党人的激进态度,你我投身革命党,的确是下策。”

略一停顿,林江仙道:“中策则是.......回京述职,同我们二人的老师一样,一心一意,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林浩叹道:“虽说朝廷如今却是江河日下,但我辈儒生,为国尽忠是本分,即便是死,也足以留下一段身后名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

林江仙道:“上策。”

李林浩拱手笑道:“如今正值乱世,男儿志在四方,功名自向烽烟中取!河泽以一省赋税养活九夏半壁江山,本就是一等一的富饶之地。淮远坐断天下之中,无论水路交通、经济往来亦或是兵家之事,淮远都是天下第一等的必争之地,更是七朝古都,龙气所钟!”

李林浩道:“乱世出英雄。林大人进可以摆脱朝廷,先拥河泽,吞并玉门、琵琶,然后挥军北上,为创造一个新的君主立宪国,退也可在河泽自立为王,坐观天下风云。这就是上策!”

林江仙默然不语,只是抬头看着天空,眼神深处,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君主立宪。”

他道:“那你以为,谁来当皇帝,谁来当总统?”

李林浩显然早就打好了腹稿,不假思索地道:“我央朝虽说早早就君主立宪改制,但同国外不同,皇帝依旧保留着太大的权力,这就是我大央今日弊病之根源!所以往后要君主立宪,必定应该是虚君,既然如此,皇帝反而无所谓,大可以找一个皇亲国戚,就说他才是大央正统龙脉,将他拥立为帝。如此一来,也可以得几分法统。”

“至于这总统,除了林大人以外,还有谁当得起?”

林江仙缓缓踱步,沉默了许久,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道:“风急浪高,天黑雨大,着急撒网,可能会翻船。”

李林浩也没有多劝,只是拱手道:“未雨绸缪。”

第二百二十三章 掌门驾到

顾时雪没有在南城久留,第二天便继续出发。

再往北,就进入玉门。这是九夏最穷苦的省份,一片被风化侵蚀得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走在路上就有可能遇见沙尘暴,顾时雪进入玉门的第二天,就看见一堵接天连地的黄色高墙从天边一线横推而来,那沙尘,大得超乎她想象。

玉门比安塞还穷,除了一望无际的沙子,几乎什么也没有,但却也能见到洋人的足迹。这地方虽然土地上几乎种不活什么粮食,但地面下埋藏着丰富的煤矿,挖煤就是玉门人的主业。洋人自然也来掺和了一脚。洛伊斯人曾经在这里投资办厂,搞了个“远东煤矿”,曾经是东洲最大的地下煤矿场。

后来矿场发生事故,洋人的应对是:留矿不留人。

于是足足一千五百余矿工死在那次矿难当中,矿难规模之惨烈,甚至引发了国际社会的惊讶。但本地的官老爷却也没太在意,挖矿本来就是高危工作,很容易死人的,从古至今,哪个矿场附近没有个千人坑万人坑?

最后当地的官员只是将此当做由头,敲诈了洋人一笔钱。但这些本该是死亡矿工抚恤费的钱,最后也只是进入了官老爷的口袋里。

远东煤矿在数年前关闭,原因是闹鬼——死人太多,又不处理,结果底下居然真的孽生出了恶鬼,将洋人逼走了。但顾时雪并不觉得高兴,因为厉鬼不分善恶,只会杀人,最后死难的还是本土的矿工。

顾时雪路过这座煤矿的遗址,去那边凭吊了一下。矿场的入口居然是敞开着的,只是附近已然没了人。站在那黑魆魆的入口处,能感受到地底下有阴森森的冷风吹拂出来。

顾时雪提着红娘走入其中,一个多小时后,灰头土脸地从底下爬了出来。

厉鬼已除。

顾时雪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煤灰,眺望四周,只觉天高地迥,一股苍凉之意从莽莽黄沙中腾起,直撞胸口。

这片土地上的人,活得就像是石头缝里的杂草一样。

过去历代的封建统治者虽然喊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口号,但实际上,历代朝廷,从来不曾真正爱过底层的人民。

顾时雪继续向北。

玉门一大半是黄土,另一小半则是草原,靠近虚玉山山脉,荒芜的大地逐渐被绿草覆盖。山下有一些逐水草而居的牧民,随着一年四季的气候变化,世世代代在山的不同海拔地区迁移,过着游牧的生活。

顾时雪在上山的过程中遇到了一户牧民,被人家招待着吃了一顿肚包羊肉——这道菜当年她其实在安塞也吃过。虚玉山海拔高,气压低,羊肉很难被煮熟,这种时候,羊肚就成了天然的高压锅。牧民们将肉和烤得滚烫的石头塞入羊肚中,然后扎紧羊肚的口子,一段时间之后,羊肉就在里面半蒸半烤地熟透了。

在这些牧民心中,是一个如同神明的存在,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平素里若是遇到从无双宫内出来的人,牧民们都尊若神使。

同牧民吃过一顿饭后,顾时雪继续攀登。虚玉山极高,一山而包含四季,越过半山腰之后,玉龙般的群山就逐渐被白雪覆盖。

无双宫坐落于虚玉山之巅,半佛半道,人间仙境,五里一庵十里宫,白墙翠瓦望玲珑,楼台隐映珠玉气,林岫回环画镜中,称为天山琼阁,九千级长阶从宗门大殿一线垂落至山腰,天开一径。千年来,无数在武道上攀援的求道者归隐无双宫,或坐忘云海,或隐于天池,听戛玉撞金梵音仙乐,看雾腾云涌白山秀水,留下传奇无数。

顾时雪沿着九千级长阶拾级而上,来到无双宫山门前。也不知是否巧合,此时此刻,山门这一片正好被低垂的云海包裹着,云烟缭绕之中,山门上“羽翮不过,鳞介俯首”八个大字,更显出尘。

山门下有一抱剑童子,朗声道:“来者止步!报上名来!”

顾时雪恭恭敬敬地在山门外停下脚步,抱拳道:“在下姓顾,名时雪,当年曾和燕宫主有过几面之缘,还曾受过宫主的指点。”

她将自己的发簪拔下,递过去:“这支发簪,就是当年燕宫主送我的。”

童子接过发簪瞅了一眼,板起面孔,老气横秋地道:“你且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通报一下。”

周围云雾忽然震动起来。

一个声音从长阶上传来:“不必通报了。”

天风大作。

无边的云雾都被那股浩荡大风冲散,顾时雪的发丝和衣裙一道向后飘扬而去。

一道身影御风而至。

童子立马俯身行礼:“拜见掌门!”

“免礼。”

燕长卿飘然落地,站在顾时雪的面前,微笑着朝她看过来。这位无双宫的掌门人身穿一袭雪白霞帔,上面以金线纹出十二道凤纹,长裙及地,一头长发在脑后简单盘起,发鬟间插着三支玉簪,和顾时雪的发簪几乎一模一样。

顾时雪一时失语。燕无双是她接触过的最早的几位武道顶级高人之一,在当时年幼的她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她的那套掌法“无可无不可”,有融天

下武学为一炉的奇绝气魄,顾时雪后来有意无意中,其实一直是在模仿她。

多年未见,燕长卿容貌一点变化也无,只是比顾时雪记忆之中,更多一分高贵清冷。

燕长卿微微一笑,道:“本来想说,好久不见,但话到嘴边,忽然想不起你叫什么了。”

顾时雪被噎了一下:“我……”

她笑道:“燕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叫顾时雪。”

燕长卿轻轻点头,又道:“你的境界不太对劲。是因为什么事情,伤到了经脉?”

顾时雪笑道:“我的伤倒是小事。燕姐姐,这次我特地来找你,是因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说。”

陆望蹲在顾时雪的肩头,燕长卿看了他一眼,居然主动将陆望抱了过来,然后对顾时雪道:“你这种伤势可不是小事,已经影响到自身境界了。”

顾时雪只得道:“听说无双宫有一门手法叫除莲,可以废人境界?我现在根基受损,自身境界反倒是成了累赘,索性弃之不要,从头修炼一次。”

燕长卿略微惊讶,道:“这对武人来说,是很有风险的事情。你想明白了?”

顾时雪点了点头。

燕长卿注视着她,片刻之后,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大气魄。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

顾时雪拱手道:“多谢燕宫主。”

燕长卿点了点头,道:“总是站在山门下说话,倒是显得我无双宫不懂待客礼数了。你先随我来。”

她伸手按住顾时雪的肩膀,下一刻,顾时雪就感觉整个人像是腾云驾雾而起,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一座大殿的正门前。燕长卿很自然地一手抱着猫,一手搭着顾时雪的肩膀,同她一道走入殿内,边走边道:“你要说的另一件事情,我大概猜到了。”

顾时雪笑道:“燕掌门果然料事如神!那我就不客套了,我可要直接问了啊,燕掌门对山下的革命一事怎么看?”

燕长卿道:“你直接问,我也直接答。我对你们所谓革命的理念还不太了解,而且革命党前身是天魔教,在江湖上名声恶劣,我无双宫,其实不是很想同革命党打交道。”

第二百二十四章 论江湖

顾时雪怔了一怔,没想到燕长卿居然会是这样的态度。不过转念一想,顾时雪忍不住苦笑,天魔教.......江湖最重成见,天圣教数百年来,的确被名声所累。

大殿之内,燕长卿的四位亲传弟子,御风行云,沧海秋水四人分立道路两侧,当燕长卿走来之时,齐齐行礼道:“见过掌门。”

这四名女子都有出尘之美,彼此气度既然不同。御风白衣负剑,干练飒爽,眉间有勃勃英气。行云缥缈,沧海沉稳,秋水成熟且知性。

燕长卿负手走在前方,道:“不过。”

顾时雪眉毛一挑,世间重要的事情,往往都放在“不过”这样的转折后面。难不成燕掌门,还有另一重意思?

燕长卿叹道:“人人痛斥魔教,我却没见魔教害人。人人赞颂理学,我却知道理学吃人。”

顾时雪吐出一口浊气,竖起拇指道:“燕宫主说得对!其实天魔教本名乃是天圣教,是前朝时期一支起义军,揭竿而起,反抗朝廷暴政,但因为手段激烈,让那些封建地主闻风丧胆,所以才被地主之流污蔑为魔教。”

燕长卿笑了一笑,道:“好像三百年前之天魔教,三十年前之红灯照,再有如今的革命党,都是同一个待遇。”

“的确如此。”

顾时雪快步地跟上燕长卿,在冷气森森的大殿里面走着,道:“不过历史是螺旋上升的吗,今天我们的革命党,看上去和前两者相似,其实完全不同。天圣教也好,天魔教也罢,虽说立意远大,但却搞出一个神神叨叨的宗教来,一旦得势,腐化得比谁都快。”

“红灯照同样如此。虽说红灯照的确是一场令人振奋的爱国反洋运动,但却依旧扯着宗教的虎皮做事,也没有脱离小农的局限性,所以虽说闹得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却是一场盲动。”

顾时雪昂起脑袋,道:“但我们革命党却不同!我们不靠神仙,不靠皇帝,不靠救世主,这就是我们同他们的区别!我们是以先进的思想为武装,以明确的理念为纲领,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破坏旧世界,更是建设新世界!这个新世界,绝对不是过去儒家空想出的那种大同社会,而是要站在历史潮流的一边,解放生产力,改革生产关系,最重要的是——”

顾时雪挥着手:“要解放我们奴隶的人民!”

燕无双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她,笑道:“虽然不能完全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但你身上有一股朝气,潜龙腾渊,鳞爪飞扬,鹰隼试翼,风尘翕张。我很喜欢。”

顾时雪挺起胸脯,道:“燕姐姐若是去东郡走一遭,看看咱们创办的学堂,里头的年轻人,都有这种感觉呢!”

燕长卿微笑着道:“我未必能脱得开身。不过........御风,你代我去东郡走一遭吧。”

“诶?”御风一愣,指了指自己:“宫主,我?”

燕长卿点头道:“你天资最高,如今已是八境,但却迟迟摸不到九境的门槛。武学是最忌讳闭门造车的,下山去走一遭,感受一下时代气息,说不定就能找到突破的契机。”

御风原本略有些抗拒,但听到这番话之后,便拱手道:“御风领命。”

燕长卿笑道:“偶尔叫我一声师父也无妨,总是说宫主,比较见外。”

御风脸色微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道:“师父。”

燕长卿点了点头,道:“早日下山吧。”

说话之间,两人来到大殿正厅,燕长卿指着一张椅子让顾时雪坐下。两人刚刚落座,秋水便过来倒茶。燕长卿笑道:“这是虚玉山特有的寒花茶,是采寒花草将开未开之时的花苞嫩芽炮制而成,味道独特,你尝尝看。”

顾时雪道了一声谢,小抿了一口茶,顿时感觉有一股冰冰凉凉的刺激性味道从口腔里腾起,像是薄荷一般,但又带有茶的清苦,和一抹藏在苦涩背后的甘甜,果然独特。她仔细品味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将茶杯放下,道:

“其实这次,本该是我师父亲自来见宫主的。但我师父如今在龙尾,着实脱不开身。哎,我师父也真是,多年在外奔波,一心想要找出一条救亡图存的道路,就连家都不顾.......”

看上去是在埋怨,其实是在燕长卿面前拼命说师父的好话。

燕长卿将陆望放在腿上,手法熟练地撸着他的背毛,笑道:“行了行了,你就不用在我面前夸你师父了。其实若非要操持宫中事务,我也很想下山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