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没有……”雪乃如实回答，比起这种事，她更好奇前一句，“你有什么委托？”
“今天稍微有点睡眠不足，想借侍奉部的活动室打个盹。”雅人咧开嘴笑，“反正你们最近不是都在忙着帮网球部训练，活动室这会儿应该是空着的？而且学生会中午的时候比较热闹，不可能睡得着。”
堂堂正正说着毫无营养的废话，雪之下雪乃开始佩服起来雅人，难怪他能跟姐姐关系把处得好。
“原来如此。”雪乃翻了一页书，“你姑且也是侍奉部的一员，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雪乃这么说完之后，雅人并没有表现出要继续趴在那里打盹的意思，而是持续性地在那里转笔打发时间。
似乎在侍奉部空着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这里补觉。
“……话说……”雅人看向门，“为什么就雪乃姐姐一个人回来了？那两个部员呢？”
“我自己先回来了。”
雅人了然地点头，“哦，是训练出了问题又解决不了，反正继续待在那里也是浪费时间，所以你就先回来了。”
接着，活动室里响起了纸张清脆的声音。
“似乎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就擅自对整件事进行了定性？”雪乃盯着雅人的眼睛。
“那我猜错了吗？”雅人依旧盯着面前的纸转笔。
“……”
雪乃无言以对，因为雅人说的是事实。
只是被人一语中的感觉有些不爽，才特地反问了一句。
“其实也没什么吧，花再多时间都没什么进展的话，就放在一边，去做有意义的事就好了。”雅人理所当然地说，“自己的时间多宝贵啊。”
他的语气听上去压根没有要支持或者开解的意思，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真理。
“比起时间……会不会是我太苛刻了？”雪乃却忽然这么说。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当看到有人到严苛自己都无法完全认同的时候，不免本能地要去折中一下。
“……”雅人一言不发。
好半天没有回声，雪乃正感到奇怪，以为这件事很难回答。
这是笔落在桌上发出响亮的啪嗒声，她从书里抬起头来，却发现雅人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把笔捡了回来。
自动铅笔的笔芯折断了，他连忙按了几下，重新推出来一截铅芯。
“很困的样子？”雪乃觉得这模样有点少见，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雅人又转起笔来，“没，只是觉得无聊就开始犯困了，抱歉。”
“无聊？”
“啊，我不是说雪乃姐姐的事情无聊，我是说我要写的东西很无聊。”雅人作势打了个哈欠。
雅人面前那张纸雪乃从进门起就注意到了，一开始以为是什么杂物，结果雅人好像一直对着这个东西在思考。
她拖了拖椅子，靠过去几公分，透过倒着的标题，雪乃终于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志愿调查表？”
因为内容太出乎意料，雪乃的声音也高了几个调调。
“有那么奇怪？”雅人抬起头来。
纸上空无一物，也就无所谓被看到。
“咳咳……”雪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清了清嗓子，“我记得去年入学之后没多久，学校的确发过这种调查表。”
“果然是惯例。”
“应该不难填写吧，按自己的想法填一下就行了，一年级发这个，只是学校为了大致了解学生情况的方式。”雪乃端着胳膊，竖起的右手放在嘴边，“该不会你连将来想做什么都没想好？未免有些不像你的习惯。”
雅人若有所思的点头，“『像我的习惯』……么，我怎么不知道这种东西。”
“嗯？”雪乃不解。
“将来的话——”雅人丢下笔，坐在那里伸了个懒腰，“干脆去当个NEET就行了吧。”
不管怎么看都太过扯淡的发言，雪乃根本没当真，认为雅人近墨者黑，跟着姐姐学会了说些奇奇怪怪的玩笑。
“这世上可没有NEET这种工作。”雪乃淡淡地揶揄了一句。
谁料雅人却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
“NEET可不是工作，而是一种生活方式。说到底，雪乃姐姐你真的知道‘NEET’这四个字的全称吗？”
他的语气里有种欠揍的得意，貌似是以为自己找到了雪之下雪乃的知识盲区一般。
可惜对于博闻强识的雪乃而言，这一点并不能难倒她。
“Not currently engaged in Employment, Educationor Training，不升学、不就业、不进修或者参加就业辅导训练，终日无所事事的族群。”
雪乃做出了回答。
然而雅人却双臂交叉比了个“X”表示错误。
“NEET的第二个E是Employment，也就是受雇。但如果是个人企业，就不在这个范围之内。”他微笑起来。
“这样的话就只是普通的自由职业者了吧。”雪乃叹口气。
“不不不，收入可是关乎到生存的重大问题哦。”雅人严肃地晃动手指，“难道雪乃姐姐认为收入一点也重要吗？”
话题开始变得有些莫名其妙，雪乃不知道雅人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意义何在。
第十八章 胡说而已（2）
“结果只是单纯地想找一份收入更好的职业而已，已经和NEET没有关系了呢。”
雪乃按了按太阳穴，她感觉自己又浪费了人生中极其宝贵的三分钟。
“在雪乃姐姐眼里也许是这样。屠格涅夫会称之为幻灭，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许会称之为地狱，塞特·毛姆也许会称之为现实，而村上春树也许会称之为自身。我用的是不同的解释，但总之都跟收入这件事有关。”
“真为难你找来这些名家为你的歪理站台，姐姐都未必愿意花这个功夫吧。”雪乃觉得可以结束这个话题了。
“嘛……”雅人耸了耸肩。
其实这并非他的话，他只是将从侦探小姐那里听到的东西，照猫画虎地说了出来而已。
但愿不会被索要著作权费用。雅人在心里吐槽。
“而且如果想要高收入的话，你只要继续现在的事情就没有问题了不是吗？”
她指的是雅人在父亲的律师事务所里学习和帮忙的事。
雅人会继承叶山家的律师事务所，已经是周围有往来的各家都知道的事实。
“雪乃姐姐真是个残忍的人啊。”
然后，雅人的表情忽然变得虚无缥缈，并抛出了指摘的词汇。
“残忍？”
尽管知道自己严于律己与律人，但“残酷”一词则有些重了，对雪乃来说可谓是莫须有的“罪名”。
“仔细考虑一下吧，哥哥才是长男，继承家里事业这种事，怎么看都该是他的，现在却被我这个小了一岁的弟弟抢走了甜头。”雅人笑呵呵地说，“到现在为止，周围没有一个人同情他呢。不过像雪乃姐姐这样在描述这件事时，会自然而然无视掉的方式，是最残忍的呢。”
“……那只是你们擅自认定的吧。”雪乃并不赞同。
她其实有一点羡慕雅人。
身为弟弟却比哥哥更加优秀，继而被父母选中。
雪之下雪乃却无法比得过雪之下阳乃。如是而已。
要说残忍……对没有被选中的那一方而言，不管怎样都是残酷的事实。
但，这并不是雪之下雪乃会宣之于口的话语。
“说得也是。”雅人轻松地予以赞同，“谁知道是不是某个人故意做得很差，然后把身上的责任全都推给自己的弟弟呢。这样一想就完全不值得同情了呢，你说是不是啊，雪乃姐姐？”
雅人嘴边忽然涌现出对他自己哥哥的坏话，饶是雪乃也没办法做出合适的回应。
“嗯……总之将来的工作……”雅人用铅笔点着纸面，“把律师和医生都写上去吧，外公那边也说过类似的话来着。”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语调轻快且面带微笑，看上去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这样啊……”雪乃讷讷地说。
普通的光景，普通的对话，普通的相处方式。
雪之下雪乃却觉得认识很久的这个人，给她一种陌生的……毛骨悚然感觉。
和姐姐某些时候很像，又大相径庭。
“不过说起来，虽然我提交了入部申请书，雪乃姐姐也同意了。”雅人拿起调查表看自己写的内容，“都三四天了，我不参加社团活动没关系吗？”
是错觉吧？
毛骨悚然的感觉又不见了，叶山雅人还是那个叶山雅人。
不招人讨厌也不惹人喜欢，但却能够好好地交谈。
就是这种友好的存在。
“没关系，反正当时填场地使用申请表的时候，没有写你的名字。”
“诶？”雅人诧异。
“当时是你负责盖章同意并将申请表归档的，难道自己没注意到？”雪乃微眯着眼，目光里透露出奇怪的笑意，“难道雅人你其实比我预想中还要自恋？要知道我在填写那个表格的时候还没有收到你的入部申请书——”
换言之，雪之下雪乃理所当然不会在那张表格上，写上之后才得到许可加入侍奉部的雅人的名字。
“不不不……再怎么自意识过剩，也不会以为自己提交入部申请书就能通过。”雅人扶了扶眼镜，“我可不是家兄那般无论何时都会吹捧一句自己受欢迎处境的人。”
“是啊，但你这样面不改色地说自己哥哥坏话的习惯，倒是我望尘莫及。”雪乃忍俊不禁。
自打她认识叶山雅人开始，就没少听他说过类似的发言。
虽然先前那一出味道不太对以致于有点诡异，但现在这一句……只能说还是那个味儿了。
“哪里哪里，雪乃姐姐过奖了。”雅人居然还扭捏作态起来。
“……”
雪乃越发觉得好笑，都没力气接话。
“不过也没关系啦，就当是雪乃姐姐体谅我的工作繁忙脱不开身吧。”雅人说得毫无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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