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幻想乡之恋
第四十八章：塔露拉与魏彦吾
星辰灿烂，铺满夜空，一望无垠。
银月皎洁，光若银纱，垂垂而降。
今夜，星月闪耀。
拿着武器独自出行，塔露拉披星戴月，一路来到了龙门中心区，她曾经生活的，满载她儿时记忆的，魏彦吾的府邸。
魏彦吾身为龙门总督，府邸又那么大，家中自然不可能只有自己与妻子魏文月。
仆人，护卫，种种身份的人加起来，生活在魏府的人足有数十之多。
正常情况下，即便到了晚上，魏府也灯火通明，不能说吵闹，却绝对算得上是充满生气。
但今晚，魏府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府中似乎空无一人。
不仅如此，塔露拉分明带着武器，似来意不善，可魏彦吾的护卫，那些守护在魏府四周的暗卫却自始至终都未出现，似乎不存在一样。
一路如入无人之地，塔露拉踏进门扉大开的魏府。
——魏彦吾是你的杀父仇人。
在十年前，被科西切掳走时，科西切这样和她说。
因此，幼时的塔露拉对魏彦吾满怀恨意。
为了报杀父之仇，她丢下了不敢与她一同离开的妹妹陈晖洁，与科西切离开了龙门，去了乌萨斯，摇身一变，从魏彦吾的侄女变作了科西切的养女。
在那些日子里，为了方便日后复仇，她记下了所有自己知道的，关于魏彦吾的事情，其中魏彦吾一有心事，亦或者心情不好就会独自来到某个别院抽烟发呆的习惯包括其中。
现在，了解了过去的真相，知晓了自己父亲的死与其说是被魏彦吾杀死，不如说是被科西切逼迫，最终逼死更合适的塔露拉在经过这几年在整合运动的经历，已经淡化了对魏彦吾的恨意。
她见过太多人的悲惨，也见过太多人的无奈，现在已经看清了自己，看清了自己和魏彦吾之间所谓的杀父之仇是什么。
但那些曾强迫自己记下的东西，她却没有因此忘记。
她不知这些年过去，魏彦吾的习惯是否有所改变，但在来到魏府，发现魏府似乎一个人也没有之后，她就已经知道，她的舅舅魏彦吾已经猜到她今晚会来，于是目标便一下明确起来。
和龙门不同，这么多年过去，魏府的环境并未有所改变，因此按照儿时的记忆，塔露拉一路穿行，成功找到了记忆中的那个院子。
院子里，魏彦吾站在有假山的水池边独自拿着烟斗抽烟，星月的光辉下，他眺望夜空的身影显得十分孤单。
“......好久不见，舅舅。”
注视了魏彦吾的背影一会，塔露拉如此说。
魏彦吾的身影顿了下，回过身，他吸了口烟，盯着塔露拉，眼中带着审视：“我以为你会和你的妹妹一样，直呼我的名字。”
塔露拉微微一笑：“我一开始也以为我会无法在喊你舅舅，不过在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发现，舅舅这个称呼，并不难以开口。”
魏彦吾沉默，又吸了口烟。
他盯了塔露拉几秒，又背过身，吐出白色的烟雾。
烟雾缭绕中，他淡淡道：“在知道这次切尔诺伯格和龙门的合作会谈中你也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一定会来找我。你果然来了，但我不确定你是为何而来，塔露拉，告诉我，你今晚来找我是为给你死在我手中的父亲爱德华报仇的吗？”
“既然我仍旧称呼你为舅舅，舅舅你又为何对我如此戒备？像小时候那般，你称呼我为小塔就好。”
塔露拉如此说，而后缓缓摇头：“不，若是在几年前，哪怕是我已经知道了真相，流落到了冰原上，我也会依旧对你抱有仇恨，想要杀了你为我的父亲报仇，但现在，我已经不想报仇了。”
魏彦吾错愕，又回过头，且放下了手中的烟杆，皱起了眉。
塔露拉平静的说：“在流落冰原后不久，我加入了整合运动，在数年后，在他和我的那些伙伴的帮助下，我带领整合运动占领了切尔诺伯格，成立了现在的曙光。我加入时，整合运动只是个无名的小组织，但现在，曙光这个名字我想在泰拉的感染者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说这些，并非想要炫耀，也并不是想要宣扬自己的功绩，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整合运动变成曙光的那些日子里，我见过了太多人的苦难，也从而知晓了一个道理，让人觉得简单的杀戮和仇恨背后，往往有着别人不愿意回忆，充满痛苦和绝望的原因。”
塔露拉垂下眼睑，声音轻了下来：
“我亲眼见过，有人亲手杀害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因为那孩子感染了源石病。”
“我开始以为那个人那么做的原因是痛恨感染者，为此变得丧心病狂。也对此感到愤怒，若不是他的阻止，我那时就已经忍不住亲手杀了他。”
“我开始不解他阻止我的原因，后来才知道原因。”
“那个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让我觉得禽兽不如的人，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性格和善，勤恳努力，还有着美满的家庭——曾经。”
“但在一场灾难中，他失去了心爱的妻子，自己也成为了感染者，被人歧视，从城市里赶了出来，他的孩子，是他之所以还能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支柱。”
“他那时之所以杀死自己的孩子，并不是因为痛恨感染者，而是因为不想她在不幸中成长，不想她以后被人欺负和迫害，不想她未来生活在苦难之中。”
“这些，是我从他的遗书里看到的，在那他的孩子死后不久，那位旁人说，一直活得乐观的父亲自杀了，因为自责，因为对这个在夺走了他心爱的妻子之后，连他的孩子也要一起迫害的世界绝望了。”
“这样的事我见过很多，比这更不幸的事，我也见过不少。”
塔露拉看着重新抽起烟，面无表情的魏彦吾，认真地说：“我的确恨过你，但后来我放弃了。舅舅你亲手杀了我的父亲是事实，可你那样是为了保护我和母亲，后来你抚养我长大，从未亏待过我也是事实。”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而舅舅你，却的确将我当女儿抚养长大。”
“就算后来，你为了龙门放弃我，我也无法责怪你，毕竟换做是我，大半的龙门和一个人的取舍，也大概会选择前者吧。况且，会有那样的局面出现，也是因为我的任性。”
“所以舅舅你放心，我今晚之所以来这，不是为了报仇，只是为了见见你，见见舅妈，见见我以前的家，还有见见我多年不见的妹妹，晖洁。”
“当然，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而你的回答，取决了我未来是否还会不会称呼你为舅舅，将你当做亲人。”
塔露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舅舅，请问你当年杀了我父亲之后，究竟是何感觉？你对此自责过吗？”
“自责？”
细细的咀嚼着这个词，魏彦吾忽然嗤笑出声，他表情狰狞，语气森然，充满让整个院子都为之一冷的可怖气魄：“我凭什么要自责，自责有什么用？科西切，那只害我不得不杀死我志同道合的兄弟和妹夫的阴险黑蛇，那个害得我妹妹郁郁而终的王八蛋，要不是他一直躲在乌萨斯不肯出来，不敢堂堂正正在我的面前露面，我早就拿赤霄宰了他，把他的脑袋拧下来拿去祭天了。”
塔露拉沉默，她认真的看着魏彦吾，凝视着他充满可怖愤怒，仿佛其中有火焰在燃烧的眼睛，忽然笑了出来。
“这么多年，你隐藏在冷静之下的暴脾气还是一点没变呢，舅舅。”
她转过身：“很高兴你是这样，舅舅，我想要去见晖洁了，我想她和你一样，也一定会猜到我会来这，现在一定在以前的老地方等我吧......对了，我还得告诉你个坏消息，那条黑蛇已经被我杀了，连他施加在我身上，想要对我的身体鸠占鹊巢的源石技艺也被我的朋友发现抹除，抹掉了残魂，所以你想把他脑袋拧下来的愤怒大概是没有人能让你发泄了。”
那条黑蛇死了？！
魏彦吾手一抖，黑暗中，他今晚第一次露出失态的表情。
他怀疑塔露拉话的可信度，但没有质疑，只是在塔露拉即将离开院子时忽然开口问道：
“你一直说的他是谁？男的女的，多大年纪？乌萨斯的人吗？”
“这个是秘密哦~下次见吧舅舅，我去找晖洁了。”
对长辈撒娇的孩子一样，塔露拉回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对魏彦吾做了个俏皮的动作，然后就脚步轻快的走掉了。
“死丫头，都这么大了，还和晖洁一样不让人省心。”
魏彦吾哼了声，语气很是不悦。
他吸着烟，重新仰望星空。
良久良久，忽然欣慰的轻声自语：“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以为她现在......爱德华，妹妹，你们的孩子，小塔已经长大了啊。”
......
第四十九章：姐姐与妹妹
轻轻摇晃的老旧秋千上，陈抱着赤霄，安静的坐着。
啪嗒啪嗒——
黑暗中忽然传来异动。
陈辩的分明，那是坚实的靴底踩在青石路上的动静。
终于来了吗？
她眼神一闪，站了起来。
月光下，银发黑裙的女孩缓缓出现。
是塔露拉，多年前与她分散，直到半年前才终于获得音讯的姐姐，塔露拉。
“你终于来了。”
握紧赤霄的剑鞘，陈眼神凝重：“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
“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等我。”
塔露拉露出微笑，眼中含着让陈悲伤又心悸的温柔：“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妹妹，晖洁。”
陈不言，低垂眼睑，抿紧唇，握着赤霄的手越来越用力，直至手背上暴出青筋。
“你长大了。”
塔露拉细细打量着陈，声音带着笑意：“英姿飒爽，还是该说和小时候一样男孩子气呢？晖洁，你看上去比起小时候变化好大，可又好像没什么变化......嗯，能满足我小小的好奇心吗？晖洁，你现在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看武侠小说，梦想成为书中那些武艺高强，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侠客吗？”
“侠以武乱禁，现在的社会有法律，看见什么不公平的事，应该找警察。”
陈说：“而我，现在是警察。”
塔露拉愣了愣，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看起来是没变呢，晖洁，我确定，你现在的房间里一定也像小时候一样藏满了武侠小说。”
陈没有回答，用带着奇怪情绪的语气，她问道：“那么你呢，塔露拉，和小时候比起来，你现在又是怎样呢？是一心被仇恨填满，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成天做着想要拯救所有人的，正义的大头梦？”
“真是毒舌啊，亲爱的妹妹。我曾经的梦想，在你眼里难道就那么不堪吗？”
塔露拉责怪的看着陈，这样回答：“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我曾经以为所有的人都应该得到拯救，都可以得到拯救，这一点，即便在我加入了整合运动后也如此认为。但后来，我又经历了许多事，然后我发现，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值得拯救，有些人生来便无可救药。”
陈张了张嘴，眼神黯了下来。
塔露拉又道：“不过我仍旧愿意为拯救那些值得拯救的人努力，被欺压的人，被欺压的感染者，被天灾摧毁家园，不得不在危险的大地上流浪的人，我愿意拯救他们，愿意帮助他们，愿意为他们的未来而努力奋斗。”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温柔，却又好像燃烧着熊熊火焰，声音也是如此，温柔又坚决：
“这是我一生的志向，也是那些与我志同道合的朋友们的志向。泰拉这片大地上已经有太多苦难了，我们不一定能消除那些苦难，但我们都愿意为了拯救那些遭受苦难的，值得拯救的人奋斗。”
“塔露拉......”
握着赤霄的手松了紧，紧了松，如此反复几次，陈终于还是放松了手，连一直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她侧着脸，哼了一声：“看来你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个觉得世界亮闪闪，什么都会变好的热血傻瓜。”
“你错了，晖洁。”
塔露拉轻声说：“我并非没有改变，也曾对这个世界失望，甚至还觉得过，这个世上或许并没有多少光明和正义。”
“爱国者先生，叶莲娜，依诺，萨沙......大家都遭遇过苦难，都在那片冰原上见识过太多太多让人愤怒的事，他们早就对这个世界充满失望，之所以愿意帮助我，只是相信我，相信他。”
“即便是一直坚信未来会更好，人都会善良和感恩的我，在见识到了那些之后，遇见了遭遇到我们的帮助，却仍旧人心不满，恩将仇报，差点伤害了我的挚友阿丽娜的人后，也对未来产生了迷惘。”
“为什么，我带领大家一直在对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付出善意，这个世界却还一直想要伤害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