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老人的坏习惯又犯了,他的确有这个毛病,一旦他感到紧张或是恐惧,就会忍不住把一句话重复两遍,用强调的语气来掩盖内心真实的情绪。
“对了,你这个时候根本不认识我,你只认识零号……零号不会用这种语气对你说话对吧?因为他不了解你,但是我了解你。”路明非抬起头,这是他第一次直视老人,却用故友重逢般的语气念出了老人的名字,“赫尔佐格……博士。”
巨大的恐惧在心底炸开,肩披白大褂的老人……或者说赫尔佐格博士不受控制的后退两步,惊恐的情绪爬满了他的整张脸,他看着铁床上被铁链禁锢得死死的男孩,宛如看到一个魔鬼。
他从没有告诉过零号他的名字,但是如果只是被念出了名字赫尔佐格博士不至于被吓到这种程度,但那种故友重逢般的语气,那个男孩眼睛里透出来的怨毒,就像是某个被他杀死的恶鬼从地狱里爬出来又找上了他……那不是零号,赫尔佐格很肯定,此时寄宿在这个身体里的男孩,绝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零号!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赫尔佐格惊恐地大吼,“你不是零号!你不是零号!你究竟是谁!你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会认识我!你怎么会在零号的身体里!”
“我么?我大概能算是一个复仇者。”路明非看着二十年前的赫尔佐格说,“就算你的容貌和二十年后完全不一样,但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来了,赫尔佐格博士,你说有人会忘记杀死自己的人么?”
“什么复仇者,什么二十年后的我!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赫尔佐格嚷嚷,“你说我杀死了你,可你不是还好端端的躺在这里么!”
“你没办法理解很正常,零号说得对,在看到你之前我也遗忘了一切,但是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想起来了。”路明非没有理会赫尔佐格的大吼大叫,他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赫尔佐格博士,我有重要的东西丢在你那,现在该请你还给我了。”
一个穿着医师服满脸惊恐的老人,一个穿着病号服被绑在床上的孩子,相比之下,怪声嚷嚷的赫尔佐格明显才是更像疯子的那一个。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这个疯子!”赫尔佐格显然被路明非吓得不轻,他一边后退一边从白大褂里掏出一对黑色的梆子,“我看是觉醒让你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一定是这样,要么就是你觉醒失败了!”
“你先冷静点!你先沉睡吧!等你彻底清醒了我再找你聊。”说着,赫尔佐格就要敲响手里的木梆子。
“我已经睡得太久了,已经没有时间了,零号说再拖延下去就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路明非看着窗外透过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问了一个让赫尔佐格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今晚是圆月么?”
就在赫尔佐格即将敲响梆子的瞬间,整栋建筑忽然晃动起来,幅度异常剧烈,警报声一道接一道的响起,连在一起就像是一万只雄风聚在一起振动翅膀般刺耳。
但如此刺耳的警报声也没能盖过另一个声音,那是一个由远及近的巨响,就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从建筑之外的冰原迅速接近,它的身体和冰原上坚冰摩擦的声音就像是金属的轰鸣般不断炸响。
窗外响起了士兵们惊恐的吼叫声和连绵不绝的枪炮声,士兵们正对着某个东西不断咒骂和攻击,他们的话语中包含最多的就是“上帝”、“撒旦”和“恶魔”这些词汇……士兵们随身携带的枪炮不断走火,但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也掩盖不住他们内心的恐惧,那些见惯了战争与死亡的俄国士兵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此刻全都被吓坏了。
“发生了什么!外面发生了什么!”赫尔佐格茫然又不安的大声质问,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问向铁床上的路明非,他的声音很快就被窗外的枪炮声给掩盖过去。
赫尔佐格迫切的想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他又不敢轻易从这栋建筑走出去,因为他的头脑是这里最珍贵的财富,如果这座海港真被某个国家或是什么东西袭击了,他的生命一定是要被保护的第一目标。
第690章 那一千年完了
赫尔佐格想要从窗户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巨大的动静是什么,有什么东西侵入了这座海港,士兵们又正在和什么东西对抗。
零号病房的确有一扇窗户,但这扇窗户太高了,赫尔佐格跳起来都够不到窗户的床沿,而且这扇窗户全都被木板封死了,透过缝隙也很难看到外面的景象。
讽刺的是,零号病房整体都是赫尔佐格本人亲自设计的,在设计时他还无比自豪的说这将是最折磨人、最能带给人以绝望的房间,无论如何也无法够到的窗户,仅有那么一点点缝隙却无法看到外面世界的栅栏……很多时候带给人以绝望的并不是一望无际的漆黑,而是无论如何努力如何挣扎都无法触碰到的那一点光亮。
零号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护士长焦急地走进零号病房,她身后门外的走廊上响起散乱的脚步声,护士们踩着高耸的鞋跟急匆匆的奔跑,孩子们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哭泣喊叫,所有人都听到了外面冰原上的动静,整个建筑里也都因为刚才剧烈的震动而乱作一团。
“外面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东西袭击了港口?”赫尔佐格看着冲入零号病房的护士长,焦急地问。
“蛇!蛇!蛇!”护士长惊恐的大喊,表情像是活见鬼似的狰狞,声音的音调拉高到了破音的边缘,活像当年日本的航空部队偷袭美军驻军海港时的暗号:“虎!虎!虎!”
“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建筑再一次剧震,穿着高跟鞋的护士长没有站稳,她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身体,一个踉跄不小心撞在赫尔佐格的肩头上,赫尔佐格的身体被这个魁梧的女人撞得不受控制地后腿,后脑勺磕在路明非身旁的书架上。
“啊!‘博士’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护士长无比惶恐地冲赫尔佐格连连鞠躬道歉。
“废物!废物!去搞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如果组织不好语言只会讲一些胡话就从这里滚出去!”赫尔佐格拎着护士长的衣领冲护士长咆哮着,他猛地将护士长推开,后者丝毫不敢反抗的跌倒在地,屁颠屁颠地往零号病房门外的方向跑去。
赫尔佐格额头的太阳穴上跳出小蛇般的青筋,他根本就无法理解护士长嘴里的“蛇!蛇!蛇!”是什么意思,就像他觉得零号完全变了个人,他听不懂零号的每一句话……疯了,这里的人全都疯了,赫尔佐格是这里的主宰者,但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过,不论是他的试验品还是建筑外发生的意外,一切的情况都已经不在他的掌握了。
匆忙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零号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护士长又再一次出现在了门口,但是房门并不是她打开的……体型娇小的女孩冲进了零号病房里,直奔病床而去。
“蕾娜塔,你来这里做什么!”赫尔佐格看着闯入零号病房的女孩,又看着去而复返的护士长,“怎么回事?这时候孩子们不都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么?是谁把蕾娜塔放出来的!是谁把蕾娜塔放出来的!”
“是她自己跑出来的,‘博士’,蕾娜塔已经觉醒了,原来的门锁已经困不住她了!”护士长气喘吁吁地说。
她在走廊上看到了穿梭在护士中间的蕾娜塔,她想把蕾娜塔抓回自己的房间以免“博士”怪罪她,可蕾娜塔的移动速度实在太快了,她脱下高跟鞋赤着脚奔跑也追不上这个灵活的女孩。
“零号,零号!”蕾娜塔约过赫尔佐格,一边径直小跑到路明非的床边,一边,“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你看到了么?”
蕾娜塔的小脸上写满了兴奋的情绪,就像是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神迹,然后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她见到的神奇的事向她最好的朋友分享。
路明非没有回答蕾娜塔的问题,他这个和记忆中模样相仿但仍然稚嫩青涩的女孩,在微微的失神后,他冲蕾娜塔笑了笑。
“对了,伱一直被绑在这间房里,你肯定没看到。”蕾娜塔一拍自己的脑袋,她又像是忽然响起什么似的,对路明非说,“哦对了,你是路明非还是零号啊?你们的长相一模一样。”
听到蕾娜塔的话,赫尔佐格更加抓狂了,路明非是谁?蕾娜塔也觉得零号的身体里藏着另一个人?明明他才是这座海港的统治者和研究者,为什么这些试验品一个个都发生了超出他认知的事?
“‘博士’,我之前和您汇报过,蕾娜塔她和零号……”护士长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赫尔佐格厉声打断。
“闭嘴!”赫尔佐格冷冷地对护士长呵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研究所外面的情况就交给士兵门解决,研究所里发生的事都是你的责任,这里的麻烦就由我们负责解决。”
“可是‘博士’,蕾娜塔已经觉醒了,而且她还没有做过手术,我拦不住她也没办法控制她……”护士长的脸色有些难看。
承认这件事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毕竟以往蕾娜塔都是任她欺凌的对象,可现在这个女孩的武力值已经凌驾于她之上了,亲口承认这种落差感让她难以接受。
“知道我为什么会重用你么?”赫尔佐格看着护士长说,“我调查过你在苏联红军中的履历,你除了医学经验丰富以外,最让我欣赏的两点就是你的射击技术很杰出,并且有亲身上过战场的经历,甚至在一场战争中枪杀过五名想要强暴你的意大利士兵。”
一边说着,赫尔佐格一边从白大褂里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的手枪,赫尔佐格把手枪拍到护士长的手里。
“史密斯威森M500,经过改装,配合特制的M99型号麻醉剂,连一头北极熊都能放倒,对这些觉醒过后的孩子同样有用。”赫尔佐格对护士长指了指蕾娜塔,又指了指零号,“是时候让你的特长发挥出来了,蕾娜塔交给你,零号我会帮你看着。”
一边说着,赫尔佐格有举起手中那对黑色的梆子,显然他已经没有和路明非对话下去的闲心了,必定是有什么东西入侵了海港,士兵们正在外面和那个东西交战,枪炮声和呐喊声到现在都还没停止……可那些士兵的性命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试验品重要,赫尔佐格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第二件事就是确保建筑里他的试验品们安然无恙,哪怕外面那些士兵死绝了,苏维埃政府的高官也会在下个月为海港派来新的驻守士兵。
“‘博士’好像发怒了?”蕾娜塔,或者说新名为“零”的女孩对路明非说,她俯身在路明非耳边低声告诉路明非一个秘密,“你知道么,外面这么吵,是因为海港里来了一只很大很大的黑蛇。”
护士长接过了赫尔佐格手中的史密斯威森M500手枪,手枪入手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几年前她被几个意大利士兵强暴后,趁着她身前那名士兵到达高潮虚弱的那一刻,士兵发出令人作呕的呻吟声,她则抽出对方腰间的M460左轮手枪,熟稔的上膛后,把几名亵渎过她的意大利士兵全都爆了头,最后弹夹被她打空了。
不得不承认,枪这种东西拿在手里确实会让人变得有底气,也会激起某种嗜血的欲望,特别是对真正用枪杀过人的家伙来说……护士长熟稔地给枪上膛,漆黑的枪口瞄准了蕾娜塔的额头。
赫尔佐格说得对,她的枪械技术很高超,她是那一年苏联女性新兵中枪术比赛的第一名,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枪这种东西设计出来就是为了杀人的,她也每用枪射出一枚子弹,就幻想着这枚子弹贯穿了敌人的胸膛或者大脑,如果射偏到非致命的部位,接下来死的就会是她……在战争还没开始的年代,抱着这样的想法训练,她当然比同期的新兵们成长的快一大截。
这一次护士长是瞄准蕾娜塔的性命而去的,“博士”一直不愿意给蕾娜塔做手术,以前她还能管得住蕾娜塔,但是蕾娜塔现在觉醒了,这个恼人的女孩绝对会把整个研究所都搅得乌烟瘴气……护士长对蕾娜塔更多的怨恨其实是来源于“博士”对蕾娜塔的偏爱,就像“博士”提起的她的过往,在这个男人眼里,她是被很多男人玷污过的泥秽,而蕾娜塔则是一朵干净纯白的小花,强烈的落差感让她的嫉妒心几乎要发狂。
眼下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整个海港都陷入一片混乱,她和“博士”要制止已经觉醒的零号和蕾娜塔,枪是“博士”递到她手中的,情急之下她失手误杀了蕾娜塔也是难以控制的事……虽然枪管里填装的是麻醉剂,但以改装后的史密斯威森M500的威力,把针剂射在人的额头上,被射击者也几乎没有能存活下去的概率。
赫尔佐格没有关注护士长,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铁床上的路明非身上,他手中的梆子也即将撞在一起。
路明非没有理会赫尔佐格和护士长,他只是向零问了一个他刚刚问过赫尔佐格但赫尔佐格没有回答的问题:“蕾娜塔……不,零,今晚是圆月么?”
“啊对,除了黑蛇的事,我来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个,今天晚上就是月圆之夜了,你丢掉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么?”零紧接着又对路明非问,“我已经分不清了,你到底是路明非还是零号?”
床上的男孩缓缓摇头。
零看着男孩的模样,她分不清这是路明非还是零号,因为她同时从男孩的身上看到了两个人的影子,他既像是零号又像是路明非,却好像不是零号也不是路明非……她认识的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男孩似乎变成了一个人,一个熟悉却又崭新陌生的人。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征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男孩面对漆黑的枪口和黑色的梆子,他被绑死在铁床上轻声吟唱。
房间里不知从哪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擂鼓,又像是四面八方藏着无数个魔鬼在为他齐声附唱。
这栋建筑猛烈地摇晃,就像是被陨石砸中了,赫尔佐格和护士长跌落在地,清冷的月光照进了零号病房,因为屋顶被掀飞了,浑圆的明月高悬在苍穹之上。
月亮之下是一个漆黑而巨大的影子,犹如一条从天空倒挂的黑色长河,黑影将整间零号病房都遮蔽在它的阴影之下,那对硕大的金色竖瞳宛若烛般明亮。
“蛇!蛇!蛇!”护士长瞪大双眼,看着黑影呼喊这三个字,她被吓的几近晕厥过去。
黑蛇来了,携带者狂风、冰雪与闪电,它的身上黑色的鳞片舒张又扣合,就好像欢快的响板,它冗长的巨尾高耸着,上面缠绕着青紫色的电流。
它就是用这狰狞的巨尾将建筑的穹顶给掀飞的,绝对的暴力,它缠绕着这栋建筑进攻了好几次,这栋能防御导弹和八级地震级别的建筑居然被它生生撕裂了……它的身后,是士兵们满地的尸体和建筑的碎片,鲜血染红了整片冰原。
黑蛇仰天望向苍穹的明月,发出介乎于欢快和愤怒的啸声,欢快的情绪是因为它终于找到了男孩,愤怒的情绪是因为它看到男孩被绑死在了床上。
“这是……什么东西!”赫尔佐格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凌驾于他之上的那个庞然大物,他强行抑制住心中的恐惧问。
“蛇!蛇!蛇!”然而护士长根本没法回答他,她依旧重复这三个字,完全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
黑蛇探下它硕大的头颅,仅仅是它的脑袋就足以塞满整个零号病房,赫尔佐格不由自主的后腿,那对比他人还大的金色双瞳让他感到身体里的灵魂都在颤栗。
第691章 坍毁
然而黑蛇根本就不是冲着赫尔佐格来的,它完全无视了这个对它万分警惕的男人,黑蛇硕大的头颅缓缓探到零号病房的铁床旁,它用它的鼻尖亲昵地触碰铁床上那个男孩的手臂,看上去就像是朋友见的招呼,又像是宠物在向主人撒娇。
可是这样的物种怎么可能和人类成为朋友?又有谁能驯服这样的庞然大物作为宠物……就算是语言都不通啊!
而且这东西大得完全超出了人类记载现有物种的记录,哪怕是世界上记录最大的泰坦森蚺在这条黑蛇的面前也像是蚯蚓或是毛毛虫一样袖珍,这绝对是某种史前物种……一定是!
赫尔佐格在和那对金色如火烛般的巨大竖瞳对视时,心中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这样的,金色的眼瞳是血统的象征,再加上这庞大如山岳般的身躯,赫尔佐格不禁想到了埋藏在西伯利亚这座黑天鹅港冰层下方的那只恶魔,那只美丽的、狰狞的、介乎于天使与魔鬼之间的生物,那只……巨龙!
赫尔佐格亲眼见过那只被冰封在冰原下方一百多米的洪荒巨兽,他至今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东西时心中的感受,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震撼,他的人生、他的野心、他的世界观全都因为那只白色的、苍美的巨兽而顷刻间崩塌,从此以后,赫尔佐格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人类一种智慧生物,他了解到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远比人类更具有力量、更具有支配力的生物,赫尔佐格的人生轨迹都因此而改变了。
赫尔佐格从那只已经死去的巨龙身上提取基因与组织,他从世界各地搜罗来身具特殊血统的孩子,在他们身上反复做着实验,企图制造出更完美、甚至能媲美龙族的人类。
但赫尔佐格看到这条黑蛇的第一眼他就瞬间意识到了两件事,第一是他马上就明白了,这条黑蛇并不是什么基因突变或是来历不明的野兽,它和那条死在西伯利亚冰层中的巨龙是同一种生物。
尽管它们的模样以及体态都不尽相同,但那对独特的黄金瞳绝对做不了假,它们的身上都散发着某种极具压迫性的气息,让人不由得灵魂都感到颤栗……甚至这条黑蛇比那条白色的巨龙带给赫尔佐格的压迫感要更强烈,也行是因为这条黑蛇是活着的,而巨龙已经死了,也可能是因为这条黑蛇拥有着比那条白色巨龙更高贵梗可怖的血统!
赫尔佐格意识到的第二件事就是他错了,在与这条荒古的黑蛇面对面相视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他错的太离谱了,此刻赫尔佐格能够清晰的认识到他的想法、他的计划、还有这些年以来他坚持的研究与试验究竟有多么天真……只有亲眼见过这种活着的究极生物的人才能体会到,这种绝望,这种恐惧,人类的身躯是无法与这样的生物抗衡的,不论他的实验最后多么成功、制造出多么优秀多呢完美的新生人类,都无法与这样究极的生物相媲美!
黑蛇鼻尖的鳞片蹭着路明非的床沿,铁质的坚床和黑蛇如金属般泛着黑色光泽的鳞片间摩擦出刺耳的锐鸣声,它看上去就像是在亲吻路明非,不一会儿黑蛇又张开血盆大口,似乎要将路明非给一口吞掉。
可它根本不是要吃掉路明非,黑蛇那些尖锐的牙齿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路明非的身体,咬在路明非身下的铁床和捆绑着路明非身体的铁链上,这些坚硬的铁质品在它惊人的咬合力下就像是风干的泥石般不堪一击。
路明非的身体被黑蛇给解放了,他从束缚中挣脱了出来,路明非活动活动手腕,他抬起头看着滋滋吐着红色蛇信的黑蛇,路明非伸出一只手,放在黑蛇的鼻头间,安抚般的抚摸它冰凉又坚硬如金属般的鳞片,这是一种感谢也是回应黑蛇的示好,就像是溺水的主人抚摸前来拯救自己的爱犬。
黑蛇虔诚的低下头,路明非很自然地踩了上去,神奇的是,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黑蛇,但他并不害怕,路明非不知道这条黑蛇具体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黑蛇绝对不会害他,当他回忆起一切的时候,路明非就知道这条黑蛇必定会来救他,这是一种玄妙的感应,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条黑蛇就好像是他最忠诚的奴仆。
“上来吧。”路明非冲零伸出一只手。
“可以么?”零有些受宠若惊,“我踩上去的话,它不会生气么?”
“不会,我们是朋友,不是么?”路明非说,“它不会对我的朋友生气。”
零拉着路明非的手,站上了黑蛇的头顶,路明非俯下身子,拍了拍黑蛇的头顶,黑蛇立起身子,从这座破败的建筑中扭了出来,这时候零才看到黑蛇的身子比她想象的更加长,绝对超过了一百米,它的身子缠绕在建筑的腰线位置,就像是中世纪的那些灾难预言中描述的场景:“末日降临的那天,魔鬼般的狂蛇用它遮蔽尘世般的身子缠绕着那座通天的巴别塔,那一日血流成海,人类的纪元将迎来终结。”
黑蛇的落在了冰原上,刚才被它缠绕撞击的建筑摇晃着,缓缓开裂,巨蛇扭动起来的身姿就像是一种邪性的舞蹈,巨大的裂纹从建筑的底部蔓延到冰原之上,圆形的穹顶抖落出簌簌的沙尘,固定屋顶的金属零件一个接着一个的下坠,广袤的冰原就像是被铁锄犁过似的,整个建筑都摇摇欲坠。
不知从哪燃起了火,也许是走廊上灯盏里的火烛因为建筑的摇晃而泼溅了出来,火势蔓延得极其迅速,窗帘和易燃的棉织品全都燃烧了起来,建筑幽暗的走廊被火焰给照亮,光影斑驳摇曳。
孩子们在自己的房间里惊恐的叫嚷,不知道是因为火焰燃烧的高温让他们感觉到痛苦,还是他们的影子被映照在墙壁上太像鬼怪而令他们感觉到恐惧,房间前方的牢笼和房门剥落坍塌,孩子们全都从自己的房间里跑了出来,女孩们提着裙子在走廊上奔跑,男孩们拥挤推攘着,这时候把绅士风度和其他人的安危都抛之脑后,活像是疯子集中营里的神经病们集体出来放风。
零站在黑蛇的头顶,她看着崩塌燃烧的建筑,兴奋地手舞足蹈,头顶是散发着明耀辉煌的圆月,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拂过零的面庞,她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小脸因为冰冷的寒气而被冻的通红,可零放肆的大笑,丝毫不在意冰冷的空气灌入她的呼吸道是不是太冰冷、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因此而生病,零享受着难得的自由气息,寒风从她的身体穿过,零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半空中飞翔。
建筑的一侧有一座小小的教堂,每次圣诞节或是有人生日的时候,他们就会聚在那座教堂中祈祷,在弥撒的温暖中诵读“圣经”……黑蛇的身体蔓延过教堂顶端神圣的十字架,它的鳞片在墙壁上刮擦出斑驳嶙峋的痕迹,这只巨兽的心中没有耶稣也没有上帝,人类文明搭建起来的神圣建筑在它的眼里充其量只是一堆废旧的石块。
黑蛇载着两路明非和零沿着西伯利亚高耸的雪山攀爬而上,劲寒的冷风扑面而来,嶙峋耸立的冰山在视线里一闪而逝,从极地飘来的巨大冰块在黑色的海洋上随着海浪缓缓起伏,冰块的中央裂出了蜿蜒的冰峡,海水飘在冰峡的中央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近处的云层映照着建筑上燃烧的火焰,火光将他们的头顶照成晚霞的色彩,远处的天边飘扬着一条条彩色的飘带,像蛇骨一样柔软又像是霓虹一样绚烂,那是只发生在极地的美丽的奇迹……极光。
零捂住自己的嘴巴,她不知道怎么描述此刻自己内心的情绪,但她差点就抑制不住大哭一场的冲动,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景象,她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在这栋幽静又压抑的建筑里,不知道建筑外面的风景居然是这样的,就好像黑蛇驮着她一跃到了世界的尽头,美得那么梦幻,美得那么孤单。
“那边,距离这里453公里,就是地球的北极点,那边距离这里5862公立就是地球的赤道。”路明非一边转身一边对零说,“我记得零你家在莫斯科对么,那里距离这里3781公里就是莫斯科,往右一点的2963公里就是中国我生活的城市,往右一点2866公里就是韩国的首尔,再往右一点2500公里就是日本的东京……”
说到这里,路明非忽然怔了怔。
记忆中这个片段似曾相识,他们站在高耸的悬崖上,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们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为身边的女孩讲述这个世界如何如何。
“你怎么哭了?”零看着路明非的侧脸,晶莹的泪珠从路明非的脸颊滚落,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从身边这个男孩身上散发的复杂的感情,如潮水般的孤独、缅怀与……悲伤。
“忽然想到了一些事,又想到了一些人。”路明非低声说,“我只是有些难过,我不应该忘记他们。”
“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什么呢?零号?还是路明非?”零看着路明非那张熟悉又莫名陌生的脸,“可我觉得现在的你不像零号又不像路明非,所以你不是零号也不是路明非,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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