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这里是婴宁
第十章：她和他的猫（下）
下午五点，刚刚进行过有关文化祭第二次讨论的会议室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学生会副会长嘱咐一些琐碎事务的轻语和笔尖在白纸上滑动的细微的沙沙声。
坐在右侧的一个身着制服的国中二年级学生正在整理着会议报告，他看起来有些苦恼，时常摩挲着下巴做思考状，或是将视线投向坐在一旁的学生会副会长。
在整个会议室的右侧角落里，金粉色长发的漂亮少女正在对着旁边的人说些什么，她落落大方的姿态让人印象深刻，不时间流露出的笑容也让他有些心潮澎湃。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提议，对方碧蓝色的瞳孔中满溢着笑意，与同龄人相比显得格外傲人的身材让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魅力。
虽然以前就听说本校的学生会副会长一之濑帆波是一个容姿秀丽的八方美人，但是对于在今年才被选为班级文化祭执行委员的他来说，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对方还是第一次。
初时的惊艳过后，他很快就对这个少女上了心，在刚才结束的会议上，也是努力地提议和表现，当少女莹莹的眸子朝他身上停上一眼时，他便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令人失望的是，虽然一之濑帆波并不是什么生人勿进的高冷性格，甚至可以说对待所有人都是温柔可亲，但总是给他一种例行公事般的违和感，或许这仅仅只是他希望能够得到更特别的对待而已。
时间差不多了。
根据之前几天的观察，他清楚地知道一之濑帆波大约会在六点左右离开，从学校的东大门出，在最近的地铁站搭乘地铁回家。
果然，会议室时钟的指针刚指过六点，一之濑帆波便提出告别，男生也是迅速行动了起来，在简单地整理了一遍会议报告，做完了自己的任务后也是急匆匆地背着包离开。
最起码先单独地和她搭个话，做个朋友。
突然告白然后两人就相爱的故事只存在于恋爱漫画中。
这么思考着的男生在目视到一之濑帆波的背影后便放慢了脚步，以一个适中的距离跟在她的身后。
看起来似乎在打电话的样子。
注意到了少女的动作，原本想要上前搭讪的男生急忙又停下了步伐。
与刚才在会议室中的笑容满面不同，接通电话的一之濑帆波显得有些忧愁，紧紧抿着嘴唇，轻咬着贝齿的样子让男生几乎下意识地想上前安慰。
“好的，我知道了。”
看着一之濑帆波挂断了电话，男生才注意到两人已经走出了学校的东大门，想着就打算以“一之濑同学有什么烦恼的事吗？”为开头进行搭话的他快步上前，就在快要来到一之濑帆波面前时……
一辆黑色的奔驰S600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对方的面前，副驾驶座的少年摇下车窗朝着少女招了招手，一之濑帆波便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留给男生的便只有离开的车后灯以及一溜的尾气。
“一之濑的男朋友又来接她了诶。”
“才不是男朋友，就是青梅竹马而已，听说是附近学校的学生会长，还是足球社的社长。”
“是那个超有名的私立学校吧。”
“而且家里也很有钱的样子。”
“长的又帅。”
附近的女生叽叽喳喳地对此见怪不怪，驻足在此处的男生就此迎来了人生第一次的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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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车窗重新摇上之后，轿车的内部仿佛便一下子成为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彼此之间的呼吸都听的格外真切，因此，少女那有些急促而不知所措的吐息便格外明显。
“今天天气变凉了，注意保暖。”
气候已经进入了秋天，北川凉这样开口道，他的头应该是向右靠着，坐在后座的一之濑帆波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传达过来的也就只有如微温糖浆般的关心。
“嗯。”
一之濑帆波只是轻声地回应，她将目光投向窗外，她知道他们将要去的地点。
“萤活了九岁，对于一只猫来说，已经够了不起了。”
在沉默了一会后，先开口的人居然是一之濑帆波。
“嗯。”
这次换到北川凉轻轻地回应了，他的语调轻到如同一缕烟，仿佛下一瞬间就要飘走。
“你准备把它埋在哪？”
“那是你的猫。”
“那是我们一起养的猫。”
“我送给你了的。”
简短而又急促的对话后，北川凉很重地咂了一下嘴巴。
车很快停在了一处已经废弃掉的公园里，北川凉和一之濑帆波走下车，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纸盒。
枯萎的植物如同这片地区一样荒凉，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嘎吱作响，北川凉感觉自己脚下的不是什么落叶，而是一层一层的碎玻璃，因为声响传到他的耳中既凉又脆。
同时锋利到让他无法忍受。
“我们小的时候经常来这里。”
一之濑帆波望着那颗还在的梧桐树，在树下已经放好了两把铲子。
“萤喜欢在那里抓鸟玩，可惜它总是抓不到。”
北川凉将纸盒放在地上，蹲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道。
秋天的草坪已经开始发黄，没有打理过的野草在疯长，北川凉半跪在那里开始用铲子挖一个坑，枯脆的梧桐树叶晃晃悠悠地飘下来，在风中打着旋，最后落到少年的头上，滚到少年的肩头。
一之濑帆波上前拂过北川凉肩头的落叶，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好像要做些什么，例如拍拍面前这个人的背，或是给他一个拥抱，还是应该说两句安慰的话。
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拿起另一把铲子和他一起挖一个坑。
那只名叫萤的白猫已经不会再动了，它被静静地安置在这个不算大的小土坑中，显得纯粹而安详，北川凉将头向上仰，他的瞳孔如同刚被过滤过一般，将整块蓝天都装了进去，倒映出让人心眩神迷的蔚蓝。
“我还记得萤刚被捡到的时候，体型也就这么大，一点也没有成长呢。”
北川凉开始给坑上填土，看着灰黄色的土壤一点点地淹没白色的躯体，像是在观看一个苹果丑陋的氧化。
“那时候好像在下大雨吧，凉浑身湿透地抱着它来敲我家的门。”
一之濑帆波的动作甚至比北川凉要更快一点，她潜意识地认为，只要这件事情结束地快一些，北川凉的心情就能好受一些。
“最后说两句吧。”
两人的动作不慢，很快北川凉便填上了最后一抔土，在这片小小的草地上，一个小小的沙丘出现了。
紧接着，他像没有长大的孩子一样将铲子赌气般地扔到一边，抱膝蹲在了那里。
等到北川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哭了，在确认过了这个事实后，他也就索性抛开了其他的什么束缚，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泪水晶莹一滴一滴地顺着脸留下，再渗进土里。
他突然有种再把这个坑给刨开来的强烈冲动，仿佛萤又活了过来，只是像当初被困在暴雨中的纸箱里一样在等着他去拯救，只要自己再次伸出手去，它又会眨巴着萤色的眼睛一脸嫌弃地踩他的手背。
“凉……”
一之濑帆波有些担忧地呼唤着青梅竹马的名字，在过去的十五年间，她第一次看见大她一岁的北川凉情绪失控到这个样子，这种超乎预计的情况让她慌乱起来。
“喂，帆波。”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北川凉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哭泣，但他的嗓音仍带着严重的鼻音，听起来格外的憔悴。
“萤，对你来说，是什么？”
初听有些莫名其妙甚至不明所以的问题让一之濑帆波嘴唇微张：
“……很好的一只，猫。”
“真希很喜欢它，母亲虽然有时候会嫌弃，但我也能看出来她不讨厌萤，还会偶尔给它带些吃的。”
“而且凉把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我也很高兴。”
北川凉站起身，明明在小时候他还是个被女孩子摸头就会害怕长不高的男孩，但现在他已经比一之濑帆波还要高出一个头。
“帆波，喜欢萤吗？”
“唔。”
这个问题让少女有些惊诧，但她很快回答道：
“我，我当然喜欢的。”
“那为什么要带上其他人呢，难道真希她们如果不喜欢萤的话，帆波就不喜欢了吗？”
“我的想法，有那么重要吗？而且真希也不是什么其他人。”
“因为这是你的猫！”
北川凉有些烦躁地抓着头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仍然吼了出来。
“我不懂凉是什么意思，萤是你捡回来的，我们一起养的，有什么不对吗？”
“呼。”
北川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就算没有我，一开始帆波不是就想收留它，把它抱回家里去吗？”
“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那时候把猫带回去除了会给家里添乱还有什么用？”
似乎是回忆起了那个下雨天，一之濑帆波也是否认道。
“所以说……”
北川凉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将自己的背倚靠在那颗年老的梧桐树上。
“一之濑帆波永远都是最懂事的孩子。”
他盯着少女美丽的容姿，从上到下地打量着相处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
“帆波是最好的女儿，最好的姐姐，最好的学生会长，虽然现在还不是，但总有一天会是的吧。”
“总之，一之濑帆波是最完美的天使。”
“但是呢，帆波不是最好的恋……青梅竹马。”
北川凉将手插进口袋，从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发卡：
“这是真希最近一直想要的东西。”
“但是我送的话，你不会接受的，对吧？”
他摇摇头，将发卡重新放回口袋：
“因为帆波了解真希，知道自己的妹妹很懂事不会去闹着要这个发卡，你也相信自己能安抚她，毕竟帆波又聪明又漂亮又宽容又辛苦，简直无所不能嘛。”
“但是如果有一天真希真的吵着要什么，或许是这个发卡，或许是其他的某个东西，帆波一定会去实现这个愿望的吧。”
“凉到底想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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