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这里是婴宁
与轻井泽惠不同，坂柳有栖一点儿都没有顾忌被其他人看到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就强硬地拉着北川凉的手一起往自己的房间里走，不过这边也确实没什么人，北川凉就顺遂着她的意思，只是在关门的瞬间无意中瞥到了松下千秋的身影，心知原来是有人提前清过场了。
排除掉北川凉这种花了个人点数加钱的大款，校方提供给学生们的房间规格和配置都是相同的，只不过不同于男生们几近空无一物，只简单地放着牙缸牙刷的洗漱台，女生们的洗漱台上大多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和护肤品。
坂柳有栖之前其实不是特别在意这方面的，毕竟由于先天性心脏病的缘故，她出门的机会相较于其他女生来说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化妆和护肤便显得可有可无。
但这一情况在这段时间却得到了逆转，一段恋情的萌发确实是会让人更加重视自身的外在表现的，就和那句女为悦己者容的话一样，在松下千秋的手把手指导下，坂柳有栖同样开始像个普通的高中女生一般打扮自己。
虽然由于上手的时间尚短，仍然会显得有点笨拙，本来还打算趁着这趟回房间稍稍补个妆，但一时却有点迷糊防晒霜和粉底液到底哪个先涂的问题，坐在镜子前怔了一会儿后便不动声色地开口叫过了北川凉：
“难得凉今天也在，就顺便来帮我涂个防晒霜和粉底液吧。”
“来了。”
虽然看出了坂柳有栖的这点小困窘，但北川凉也没有开口点破的意思，走到她的背后稍稍地俯身，镜子里的两张脸便亲昵地挨在了一起。
作为迄今仍在舞台上活跃着的戏剧演员，耳濡目染下的北川凉即使没有获得过相关的天赋，但对于妆容妆造方面依然算得上是擅长，很快便熟稔地从坂柳有栖那边拿过了防晒霜，在掌心中挤出了适当的分量。
不管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原来要先涂防晒霜再涂粉底液的坂柳有栖，在手中抹开防晒霜的北川凉温柔地从后面扶起了少女的双颊，开始认真地对着镜子帮她涂抹起来。
虽然总是会在各式各样的二次元文艺作品中看到男主帮忙给女主涂防晒霜的情节，但相比于那类剧情中常见的涂抹后背小腹大腿等部位的旖旎，现在的两人间的氛围倒是更为温馨一些，北川凉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趁着这个机会捏了捏坂柳有栖有点肉肉的双腮。
在涂完了对方包括耳后脖颈在内的全部地方后，北川凉也是靠在坂柳有栖的耳边轻轻地开口道：
“等个五六分钟，等防晒霜固定成膜后，就可以给有栖涂粉底液了。”
“嗯。”
虽然全部的过程已经结束，但坂柳有栖却丝毫没有要睁眼的意思，反而是就这样放松地向后靠在北川凉的身上，只从嘴里轻声地哼出了这么一句答复。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坂柳有栖其实都不太喜欢在睡觉以外的时间过长地闭目，因为对于相较于常人而行动艰难的她来说，眼睛是取代腿来认知世界的最重要的途径。
而到了长大之后，她才意识到这同样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体现，闭眼意味着视野的缺失，而行动不便这个情景本身也是另一种安全感不足的负面Buff，两者再叠加在一起，仿佛只要一闭上眼，四面八方就会有什么东西在靠近窥探乃至图谋不轨一样。
但现在的坂柳有栖却早就没有了这样若有若无的恐惧和担忧，因为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层次上，她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甚至都有些让她犯困了。
就在坂柳有栖安静地快要睡过去时，十个柔软温暖的指触却又抚上了她脸颊的两侧，与教她化妆时使用粉底刷以及海绵的松下千秋不同，北川凉依然选择了最亲近的方式和手法。
等坂柳有栖终于没忍住睁开眼时，便清晰地看到了镜子中站在她身后的北川凉，此时正一脸认真地从后面扶着她的脸颊，漆黑的眸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认真和珍惜。
“怎么睁眼了？刚才不是还一副要睡着的样子。”
北川凉一面说着，一面轻轻地伸手扶正了因为扭捏而下意识地动了动的坂柳有栖的脸颊，戴着戒指的左手中指在她小巧的鼻梁上略略地勾了一下。
“只是有点新奇、毕竟千秋教我的时候可没有像凉这样直接用手。”
坂柳有栖嘴角上扬地回答了这么一句，虽然口头上听起来有点嗔怪的意思，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开始享受北川凉的化妆服务，从镜中看着对方比她还要熟稔地将粉底调成了浅色、中间色和深色，然后任由他的手指从脸部出发，跳着舞着到脖颈再摸至耳后。
虽然早晨在音乐厅看北川凉弹钢琴时就有惊叹过凉的双手，但在这时真正地被这双手细致地就这么抚摸时，坂柳有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有些失神。
如果说北川凉的手掌一开始是冰凉而安静地如同河底的鹅卵石，又或者像是秋天清晨的某一节石阶的话，那在搓久了、碰多了之后，这份让人觉得舒适的凉意便又会变成温润的暖意，指尖间歇地掠过她的脸颊，反而是将她的血也给一起焐热了。
与稍显贫瘠的身材相比，坂柳有栖的脸绝对算得上是无可挑剔的美少女级别，以至于让北川凉都觉得没什么特意化妆的必要了，最终便只是稍稍地铺了一下。
与脸部颜色相近的中间色成为了整个脸的底色，深色的粉底则用心地修饰了两颊和鼻翼，北川凉熟练地掌握着过渡的边界，进一步地突显出了纯洁的感觉，最后又在有栖的额头、鼻梁与下巴处轻轻地点上浅色的粉底用来提亮，稍稍地帮她打理好了头发和刘海后才拍手收工。
“有栖真是太可爱了！”
结束了全部的环节后，北川凉也是丝毫不吝啬于自己的赞美之辞，直率的话语反而让坂柳有栖有点羞怯了，坐在那里，被白色吊带袜包裹着的小腿不自觉地轻轻左右晃动着，低下头就能看见两只圆头小皮鞋时不时地向上翘起又落下。
“那妆也补完了，现在就出发吧，有栖的遮阳帽放哪了……”
“在那边的柜子里。”
顺着坂柳有栖手指的方向成功地拿到了那顶白色的宽大遮阳帽，北川凉也是微笑着说了一句：
“就知道有栖一定把这顶帽子给带过来了。”
看着手里拿着的这顶坂柳理事长送给女儿的礼物，北川凉自己也是有点感慨，毕竟从结果上来说，他最后一次模拟导致的世界线变动直接把对方送给有栖的另一件礼物手杖给折腾没了，现在还真就只剩下这个了。
拿完了所有东西又出了门，又瞥了一眼大概率是负责望风的松下千秋，北川凉和戴上了遮阳帽的坂柳有栖便直接来到了外面的甲板上。
现在已经是临近中午的时候了，就像他刚才说的一样，今天的日头格外的毒，明晃晃地在空中肆意地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按了按宽大的帽檐挡住直射的太阳光，坂柳有栖步履轻快地走到了甲板的栏杆旁，入神地凝视着天边明明相距无穷的距离却在视野中好似相交的海平面和天际线。
从很早之前，坂柳有栖就固执地将世界上的人分为了凡人和天才两种，但北川凉的出现却打破了她的这种分类方式，因为他是不能被分类到这两类里面的第三种存在。
就和北川凉对她的认知一样，坂柳有栖很难对较她而言才能有所欠缺的人产生兴趣，更别说喜欢了。
但事实上，坂柳有栖对于世界上可能存在的那百分之一的超越她的存在，其实也不会保持喜欢的感情。
不管怎么想，应该都会是强烈的好胜心和竞争欲。
所以北川凉对于她来说才是与众不同的第三类人，不是单纯地一门心思想要击败的天才，也不是根本看不上眼的平庸的人。
他们两人之间的经历太过离奇，恐怕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简直就像是梦游了一场仙境的爱丽丝一样。
而在这回忆与现实交叠重合的现在，在两人的身份和角色变换了几次的如今，连坂柳有栖自己都有些迷惘。
“这边实在是有点太热了，有栖到这边太阳伞下面休息会儿吧。”
有点在意坂柳有栖的身体情况，两人稍稍地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后，北川凉便准备带着她钻到旁边搭起的一片遮阴地，他前天就是和轻井泽惠在这里吃的午饭。
“嗯，马上来。”
看到北川凉朝她露出的关切的笑容和招手时显露出的那枚戴在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时，坂柳有栖微微地怔了怔。
她在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不管自己和北川凉之前在彼此身上投注的是什么样的感情，又或是扮演乃至代入了彼此缺失而又渴望的哪些角色，想要击败的对手也好，想要去爱的家人也罢，但在当下，她们两人间实际上就只剩下了一种经历过后才被提炼出的感情。
单纯而完整的爱情。
不是天才或是凡人，北川凉在她心中的定义其实就已经只剩下了一种。
明明在小的时候，已经在怀念着母亲的父亲身上看到过憧憬过了，没想到现在才愿意去承认。
北川凉是她——坂柳有栖的爱人。
想通了这一点后，坂柳有栖只感觉思路一下子就顺畅了起来，甚至连走向他的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或许是由于这个突然有点急躁的动作，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巧合，就在坂柳有栖向着北川凉的方向快步走去时，一阵迎面的海风突然就这么吹了过来，几乎要将少女头顶的遮阳帽给打着旋儿地卷进舷边的大海里。
但下一秒，坂柳有栖便向后转过身，小跑了两步后就精准无误地向上伸出右手去抓住了它，将帽子稳稳当当地给握在了手中。
“没事儿吧？”
眼见坂柳有栖自己抓住了这顶被风吹走的帽子，刚刚准备起跑起跳的北川凉也是停住了脚步。
“没事。”
在坂柳有栖语气悠然地这么回复了一句后，他便又重新转过身去坐下，拿过桌子上的菜单，准备给两人点两杯消暑的饮品。
北川凉并不清楚的是，就在他重新转过身之后，依然站在那里的坂柳有栖朝他的背影再一次默默地向前伸出了空闲的右手。
像是刚才抓住那顶曾经遥不可及现在却能轻易入手的帽子一般，她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地向掌心里虚握着。
然后、紧紧地攥住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三月的兔子
“要不去游泳吧？”
被甲板上的大太阳重新赶回到了室内，北川凉抹了抹额头上这一会儿功夫渗出来的汗珠，向坂柳有栖随口这么建议了一句。
“也行。”
坂柳有栖看上去同样被毒辣的日头晒的有些燥热，手里拿着那顶宽大的白色遮阳帽不住地给两人一起扇着风，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北川凉的提议。
“正好私人泳池那边也能点餐，顺便避开一波午餐时的用餐潮。”
见坂柳有栖点头答应后，北川凉便顺势将两人的午餐给订了下来，接着便直接给负责私人泳池租赁的工作人员发去了消息，没一会儿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作为全游轮上最火爆的项目，私人泳池从假期的第一天开始便场场爆满，更别提现在还是学生们挥舞着储值卡消费的第一天，只能说幸好当下正是学生们用餐的饭点，才给两人捡到了这个漏子。
毕竟考虑到私人泳池那边较之外面又翻了番的料理和饮料价格，实在不是每个学生都愿意和北川凉一样去当这个纯种的冤大头的。
由于决定先在那里把午饭解决掉的缘故，北川凉和坂柳有栖倒是都没有第一时间就换上了带来的泳装，而是好整以暇地在泳池边的太阳椅上躺好了最舒适的姿势，先简单地点了点甜食和饮品准备垫垫肚子。
毕竟两人之后还要下池游泳，倒是不方便吃的过饱。
两人下单后不久，就有一名女性的工作人员推着小推车将他们所点的食物给一一送了上来，细心地摆在了椅子旁的圆桌上。
该说不说，虽然这艘豪华游轮上到处都是坑学生钱的手段，但校方给予学生们的消费体验还是独一档的，不然那么多学生也不会轻易地一脚踩进这些个消费陷阱里。
即使在这个酷热的夏天，坂柳有栖还是在惦记她的咖啡，点的依然是一杯冰美式，她对这类型的饮料似乎有着天然的某种嗜好，之前心脏不好的时候都常常会去咖啡馆，更别说现在心脏没问题了。
而与坂柳有栖简约的风格不同，北川凉自己点的则是一杯名为群英荟萃实为水果开会的大杯果汁，整杯的份量相当之大，面上也堆放着大量的各式果肉，甚至给人一种喝完这杯都不用吃饭了的错觉。
果不其然，北川凉这边才用着一同送来的小勺舀了几块上面的果肉，又美滋滋地用吸管喝了两口冰镇的果汁，坐在他旁边的坂柳有栖就有点意动了：
“凉、给我喝一口。”
面对坂柳有栖的这般举动，北川凉也是笑眯眯地将手里握着的杯子给往右稍稍挪了些，但嘴里却揶揄似的多说了这么一句简短的英文：
“Drink me（喝我）。”
配合着他伸手的动作，乍一听只觉得像是在答应坂柳有栖的要求，但有栖却瞬间就听出了北川凉的弦外之音，伸出去的手重新抱回到了胸前，撇了撇嘴吐槽了一句：
“……嘁、我不喝行了吧。”
坂柳有栖之所以突然这么一下子缩手，就是听出来了北川凉说的这句‘Drink me’恰恰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开篇的情节中所出现的一段，那是贴在喝下之后会让人变小的果汁瓶上的标签。
由于名字的读音和爱丽丝相同，再加上北川凉的推荐，坂柳有栖自己同样翻过这本童话书很多次的，更何况她在刚刚结束的无人岛特别考试中的‘脑筋急转弯问答’课题里还解出出过一道和这个设定相关的谜题，可以说是相当印象深刻。
喝了之后会变小……再小就真没了。
有点惆怅地托着腮看向了依然在惬意地享用着这份超豪华果汁的北川凉，或许是这个两人独处的环境，又或许是不愿意就这么被北川凉这么成功地挤兑一句，坂柳有栖紫色的漂亮眸子眨了眨，难得大胆地回怼了他一句：
“那凉也不应该喝这个才对吧。”
虽然故事里仍然有着标记着‘Eat me（吃我）’的可以让人变大的蛋糕，但坂柳有栖可是看清楚了的，北川凉并没有点蛋糕之类的食品，反而是她自己下单了一个用于中和咖啡苦味的奶油小蛋糕。
说着，坂柳有栖也是有点洋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故意在北川凉的面前拿起了自己的那盘蛋糕，用配套的勺子稍稍地舀下面上的一点，就这么叼着勺子含在自己的口中，细细地感受着蛋糕的甜味在唇齿间慢慢地化开，转动着舌尖将木质的勺子舔的几乎反映着一层粼粼的水光后才将它从嘴里拿了出来。
似乎是默认了坂柳有栖这么在言语上扳回了一城，北川凉并没有再回话的意思，只是翘起二郎腿继续低头喝着自己的那杯果汁。
坦白地说，他喝到嘴里的这杯果汁似乎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反倒是那块没进他口的，此时正被坂柳有栖一点点地吃下的蛋糕，在他身上展现了显著的效果。
坏了，他好像真的低估坂柳有栖了。
坂柳有栖见状也不说话，只是装作要看看有没有人发来短信的样子拿过了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动声色地点进了今天才安装的那个APP。
那有些不自然地陡然加快的心跳简直将某人给出卖了个彻彻底底。
少女抿着嘴偷偷地扬起了嘴角，但右手却有点不好意思地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明明她也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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