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四行
时光长河内特有的虚无与冰冷，重新包裹住了这艘逆行的方舟，房车尾部那两根喷射着灿烂金焰的排气管终于像是出力过猛，噗噗吐出两缕黑烟后再次趴窝，只是带着惯性，向着时光长河前行的方向飘去。
驾驶座上，林星看着后视镜中飞速消失的画面，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气若游丝的林芸裳，最后吐出一口带着脏器碎片的血沫。
“妈的......居然又回到这里了......”
【由于您刚才那脚油门轰得太狠，车辆出现了大规模损坏，已暂时失去逆时间长河行动功能】
【目前正随着时间长河漂流中，请尽快修复车辆】
深海龙宫那窒息的重压、龙王冰冷的杀意、林芸裳燃魂一剑的决绝，都暂时被甩在了身后翻腾的银色河流之中，车厢内只有车辆引擎时不时响一下，表示自己还没有死透的轰响，和两人急促不匀的喘息。
“你等我睡一觉，再来和我说修车的事情吧。”
少年也陷入昏迷，只留下一台车子在时间长河中孤独漂流，推开河水，荡出两道缓缓弥合的银色涟漪。
第291章 我就说这车是炮车吧
“你醒啦，你已经顺着时光长河飘了几百亿年，到达正时序宇宙的尽头啦。”
听到这话，林星被吓得直接从冰冷的车箱之中跳了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到窗边，想要在宇宙完蛋之前看一眼热寂前一刻的景象到底是什么样的。
然后他意识到，如果我还有意识的话，宇宙不可能已经热寂了啊？
果不其然，当他爬到窗边看向窗外，根本就不是已经变成了一锅粥的星系与天体，而是普普通通的绿水青山。
以及一个，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的中年男人。
“一心会的总帅？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现在是哪一年？为什么要一见面就开这种玩笑？我们还处于敌对状态吧？”
没错，在林星与林芸裳于房车之内之内因为重伤昏迷，顺着时间长河不知道飘了多久，到达了哪一年后，第一个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形生物，居然是这位当了好久好久一号反派位置，现在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男人。
他听到质问，倒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哎呀，林星阁下，虽然我的用词稍微夸张了些许，但，这里是时间的尽头，并不是一句谎言啊。”
“在这种时候，我又有什么继续和您敌对的必要呢？”
说完这话后，他只是朝着身后轻轻一指。
林星双目圆睁，有些不可置信看向那可怕的光景。
青山绿水背后，居然是已经覆盖了绝大部分地表，漫山的黑潮。
男人补充道：“现在是，2045年7月15日，也就是我们的世界，被扫进垃圾箱的时间。”
少年沉默着，却没有给出除了瞪大眼睛之外任何的话语，仿佛世界末日和自家昨天买的水果发霉了是同样级别的事情。
总帅看着他的反应反而一愣，“您的反应比我想象地要平静很多啊。”
“是啊，毕竟已经看过一次了啊。”
如同模拟战之中，星织向他展示的那个世界切片那样，黑潮会吞噬世界，也就是说——
林星开口询问：“这个世界也进入BADEND的世界线了，是吗？是我哪里操作出问题了吗？”说到底，就算是在模拟战中，女儿也只给他展示了黑潮灭世的结果，那么，
“黑潮灭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唉，”男人叹了口气，“怎么说呢，这个东西，应该叫地脉的‘清空回收站’功能吧？”
“地脉并不需要走到了这种BADEND的垃圾时间线，于是，在一条世界线被判定为‘垃圾’后的二十年，地脉就用黑潮，将它彻底清空掉释放内存。”
“超凡者不愿意放弃掉登仙的愿望，龙族不愿意永远被封印在海渊之下，仙人希望重回世间，在凡尘使用它们的权与力，但地脉只觉得它们吵闹。”
“无法舍弃灵力这个‘新手大礼包’的文明，就会被地脉当成垃圾抛弃掉，很残酷吧？但这就是我们此方世界的机制，也是我在犯下大错之后才注意到的事情。”
他抬头望向天空，像是试图跨过时间长河，去问问那些此间世界的前人们：“林星，你说，那些于千年前便开始试图用科学覆盖掉超凡力量的超凡者，必定是注意到了地脉的这个机制吧？可为什么他们仅仅是潜移默化地执行这个计划，却不把这件事明言告知世人呢？”
林星撇了撇嘴，“哼，温水煮青蛙都引发了这样的反抗，要是明言告知——超凡力量会导致世界走向终局，我们必须将自己消灭——这个世界怕不是早就乱套了吧。”
“是啊，终究，人们还是输给了心中的欲望吗.....”
两人无言了许久，仅仅是看着黑潮一点点地朝着这最后的净土靠近，如一张缓慢收拢的巨毯，将最后几点黑色之外的色彩无声无息地吞没。
林星的目光并未离开那片正在蚕食世界边缘的黑暗，突然开口打破沉默，“所以，你等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男人突然放下了手，在兜里掏了掏，动作带着一种完成使命的解脱感：“有人告诉我，为了赎罪，我需要一直，一直带着负罪感活下去，看着世界走向灭亡，成为此世最后一个死亡之人。”
“然后，在一切的终末，将这个重来的机会交给您。”
他的手从衣兜里抽出，递过来的却并非想象中的什么神兵，而是一个沾着些许油污、样式质朴的金属物件，林星几乎有些错愕地接过了——一个扳手？
【万能修复工具，专为睡过头的救世主大人准备的，可以修好房车，重来一次的工具】
“呵，还真是直白啊。”冰冷的金属触感握在掌心，轻飘飘的重量却承载着整个世界的存续。
少年抬头，望向那片几乎已到脚下的无边黑暗，“所以我该回到哪里？想要脱离时间长河，得完成时间闭环才行吧，我完全看不出来自己要完成的闭环是什么啊？”
男人的声音在愈发阴暗的世界之中，显得愈发缥缈：“这种事，就不该是我知道的了，救世主大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恳切而决绝，“我恳求您，回到2025年，然后去将我杀死吧。”
“这种要求，我还真的没听过啊......”
但也没时间寒暄了，黑潮已经蔓延到了两人脚下，甚至触及了车胎的边缘。林星不再犹豫，果断转身将小扳手往房车之上一敲，便立刻回到了车上。
之后，他只是平静地坐在驾驶室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位至今自己连名字都不清楚的男人，一边朝着自己挥了挥手，一边被黑潮吞噬。
他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结束了。
不再有过去流向未来，也不再有现在存在于此地，一切都结束了，这个世界的时间之线，被轻轻斩断，散落消散于无垠的虚无尽头。
房车再次掉入时光长河，而长河前方，不再是奔涌着的、充满可能性的河流，而是一片彻底、纯粹的终末虚空，宛如宇宙的边缘。
少年深吸一口气，稳稳握住方向盘，银白色的房车发出一阵引擎的低沉轰鸣，车头调转，朝着那象征着过去、历史与尚未终结可能性的上游，朔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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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房车前行了多久，林芸裳在那张林星和长谷川月做了几百次的大床之上，终于悠悠醒转。
“唔，头好痛......这个被子味道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芸裳姐，你直接燃烧了本命精血，自然会很难受啊。至于被子，我应该是有好好洗过的啊？”
女人抬起头，看向正坐在驾驶座开车的林星，这才感觉脑子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恢复了一些，想起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林星，我们成功从龙宫逃出来了吗？！”
认真开车的房车司机林师傅点了点头，“嗯，现在我们在逆着时间长河往回开。”
“哦，逃出来了啊，那就好......等会，时间长河？”
林芸裳有些迷茫地看向车窗之外，然后时间长河那片美丽，静谧，却又不知为何让她感到些许心惊的景色便把她吓了一跳。
“这，这究竟——”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我们俩晕太久了，所以世界直接就毁灭了，现在正在试图往回走，去阻止事态变得更糟。”
“这种这么可怕的事情不要说得这么简单啊！原来我们俩的昏迷时间对世界影响这么大吗？！”
女人有些惊慌地捂住胸口，然后就感觉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件连衣裙，胸口好像有点空的过分了，她一低头，都能看见自己那没被内衣包裹着的奈奈。
嗯？我也是36D啊？那这件衣服的原主人到底是什么乳牛妖怪！？林星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女人衣服？
但下一刻，她意识到这好像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等，等会，你帮我换了衣服吗？！”
“是啊，你原来那套衣服比舰娘的大破立绘都要碎了，还有你以为你到底已经睡了多久了啊？”
“多，多久？”女人的话语都带上了颤音，“大概得有小两个月了吧。”
林芸裳感觉眼睛都开始转起了圈圈，两个月？那他到底帮自己换过多少次衣服，洗过多少次澡了啊！
她眼中缓缓失去了高光，“呵，呵，我，我不干净了。”
少年面露疑惑，“挺干净的啊，我昨天洗的很认真，都用搓澡巾了......”
听到他这脸不红心不跳的故意装纯话语，绯红不自觉地爬上她的脸颊，“不是那个层面的干净啊！而且你为什么一脸理所当然地表情啊！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像那种，偷偷把洗澡时姐姐放在衣篓里的胖次拿去当施法材料，结果被发现时那样窘迫吗？！”
林星斜眼：“芸裳姐你可少看点本子吧，那种剧情之后，一般不就该是弟弟跟姐姐开一局了吗？”
“是，是啊，不，不是啊，”林芸裳把脑袋埋进胳膊里，感觉脸颊烫得胳膊都有些被灼伤感，却还在胡言乱语地嘴硬：“我们，我们是姐弟啊，那种事情是不行的啊！”
他反应为什么这么平静啊，难道是我的身体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但他之前对糸川八重和魔女那时候，都是一副迫不及待地把她们吃掉的样子啊......
难，难道不是年轻的女孩就不行吗？
她不知道的是，林星这么平静的主要原因是，已经被某个九条尾巴的熟妇给调的像是碧蓝航线玩多了一样。
G以下不都是平板吗？
哼，36D而已！小雷音寺罢了！
“而且，”林星直接坐到林芸裳身边，强行把她的脸朝自己掰了过来，“芸裳姐，那个拙劣的谎话你到底还要说多久？我们根本就没啥血缘关系好不好？”
“什么！！？”
林芸裳脸上红得能滴血，脑袋里嗡嗡作响，那些刻意维持的距离、精心编织的说辞，原来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拙劣的表演。
她以为这层姐弟关系，是保护自己和他之间那道微妙的界限，却被林星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泡沫。
“你，你什么时候......”她低着头，声音干涩得厉害。
林星把车子调到自动驾驶模式，走进车厢，靠在大床侧面的靠背上。
林芸裳终于醒来，他紧绷了很久的弦也终于放松下来，神色之中带着一丝释然，“很久了，芸裳姐，第一次你那么说时，心跳和表情就不太对劲，只是你好像很在意这个身份，我就懒得拆穿罢了。”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侧头看她，“但其实没有必要吧，以我们的关系，装着不会很累吗？”
一句“不会很累吗”，像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林芸裳强撑的气势，羞愤、尴尬、年长者的伪装，突然就泄了气。她垂下头，感觉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担子似乎轻了一些，却又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取代——我到底该，怎么面对他呢。
该怎么面对这个自己很喜欢的弟弟，一起穿越的战友，以及那个面对万千敌人，依旧紧紧将自己护在怀里的男人。
空气凝固了几秒，只有窗外时间长河流淌的细微碎光，无声地映照着车厢。
“所以，这件到底是谁的衣服？”她声音低低的，强行换了个更具体的话题，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还带着洗衣液香气的薄被，“我们在2011年分开之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林星坦然点头，目光没有任何回避，“嗯，在青丘失散之后，我和月，铃一起坠入了时光长河，乘坐着这辆车回到了将近两百年前，去完成时间闭环。”
少年平静地叙述着，“然后，你知道的，月也是喜欢我的，我们在这辆车上，嗯，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林星没有描述任何细节，但这间房车里那随处可见的狐狸装饰，以及被整理的条理清晰，整整齐齐的家具，也告诉了她，这里曾经有一位贤惠的女人长期和他同居过。
林芸裳沉默地躺了回去，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想法，用被子蒙住了头，但随后，那股有些熟悉的香气将她笼罩，那是这辆车女主人的味道，提醒着她自己到底正躺在了怎样的一张床上。
为什么，可以当着自己这么坦然地说出这种话啊。
但下一刻，少年轻声说出的话，却让她猛地瞪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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