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 第103章

作者:月关

  街对面有一道人影正匆匆背过身去,假意在一处干果铺子前挑选起来。

  那是大楚。

  杨沅忙低下头喝茶,心中急急思索:居然有人跟踪我,他们是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思索良久,杨沅也没摸清一点头绪。

  他想不出自己被人跟踪的理由。

  杨沅不动声色地把茶喝完,摸出两文钱,一枚一枚地铺在桌上。

  “老丈,茶钱,请收好。”

  杨沅站起身,先过石桥,然后从秘书省那边的路口插过去,到了后市街,拐进了陆氏骡马行。

  院子里,承安和承庆一人手里举着个糖人,一边舔着糖人,一边狂拍大哥马屁。

  糖人是大哥买给他们的。

  鸭哥在凤凰山弄潮大会上拔得头筹,他一个人就分到了三百多贯钱。

  他只留了一贯花用,其他的都交给了爹娘。

  这么一大笔钱,抵得上陆氏骡马行近一年的收入了。

  鸭哥的形象在爹妈眼中直线上升,从一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混小子,一下子变成了陆家最有出息的孩子。

  就连他两个兄弟,现在都特别崇拜他们大哥。

  “二哥!”

  鸭哥正跟两个弟弟吹嘘他弄潮的事儿,一见杨沅,忙迎上来。

  杨沅大哥的葬礼他也参加了,还跑前跑后的帮着张罗事情,对杨沅腰缠白带子自然不以为奇。

  杨沅道:“我来租头驴子。”

  鸭哥道:“嗨,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还租什么驴子,你要用,只管来牵。”

  杨沅摇摇头,压低了声音:“有人在盯我的梢,我还不知道他们的来路。

  “所以,你不能暴露和我的关系,我到你这儿来,不租驴子便走,他们会起疑的。”

  “好!”

  鸭哥马上满脸笑容,声音也提高了:“杨二哥你要租驴子?来来来,这边交钱画押。”

  鸭哥把杨沅让进堂屋,趁机向院门方向看了一眼。

  由于陆家通往大街的那条甬道比较长,如果有人跟进来,前边的人只要一回头,躲都没处躲。所以,于吉光他们并没有冒险跟入。

  鸭哥见后头没人,便把杨沅领到柜台旁。

  杨沅接过纸笔,却不是在写租票,而是用铅笔在纸上迅速涂抹了一番,一堆简单的线条,便勾勒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感谢他现代的爹妈在孩子教育的疯狂内卷中,给少年时期的他所报的那么多的培训班。

  他本以为当年是学了一堆没用的知识,却没想到这素描竟用在了今时今日。

  杨沅把画好的那张图转向鸭哥:“鸭哥,你记住这个人,我要你去帮我盯梢,查清他的一切。”

  鸭哥盯着纸上的肖像看了许久。

  这个人就是当时站在沈鹤不远处的一个国信所役卒。

  杨沅从他当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儿和神情变化,就断定此人与沈鹤一样,都是知情者。

  杨沅选择从此人入手,而非沈鹤或岑本,是因为那两个人他刚打过交道,如果从他们身上下手,很容易打草惊蛇。

  他现在还需要一些时间,因为他还有许多“后事”没有料理!

  而在发现有问题的几个役卒中选择此人,则只有一个原因,此人的面相有记忆点。

  鸭哥抬起头:“二哥,我记下了。”

  “好!”

  杨沅把纸拿回来,一点点地撕碎:“此人是往来国信所的一个役卒,你想办法盯着他,自己小心一些。”

  国信所的人?鸭哥暗吃一惊,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向杨沅点了点头。

  很快,杨沅就从陆氏车马行离开了,骑着一头驴。

  于吉光几人还未察觉自己的行踪已经败露。

  于孔目用在居中调度,不时指挥自己的三个手下轮番接近,密切跟踪,盯着杨沅的一举一动。

  杨沅离开小半个时辰以后,鸭哥也从陆氏车马行离开了。

  他习惯性地晃着膀子,就像在风浪里涌进一样,

  缓缓穿过青石巷,朝秘书省、国信所那边走去。

第111章 夫人,快蹲下

  杨沅到了“水云间”酒家前,把驴子拴在了门前的大桃树下。

  他抬头看了看“水云间”的门楣,把腰间的白带子解下来,揣进了自己怀里。

  走进大门,杨沅便发现酒家今天的生意,出奇的好。

  店里有很多客人,和平时上客率最高的夜晚时相仿。

  柜台那边,小青棠坐在里边,一手挟着铅笔,一手把着算盘,像模像样地会账、收款、记账,颇有那么点意思。

  杨沅本是此间常客了,见她正忙,便没和她打招呼,直接去了后院。

  这几天他一直在忙大哥的后事,“水云间”这边,只让鸭哥过来报了个讯儿,说他有些家务事要料理。

  过了好几天了,那完颜屈行应该已经来过酒家了才是。

  不过,方才他在门前特意看过停着的车马舆轿,没有规格特别隆重的,那位金国小王爷今天应该没来。

  ……

  “二郎!”

  丹娘刚打开门,就看到杨沅迎面走来。

  修长的身材,阳光从楼间的廊柱间一时明一时暗地打在他的身上。

  看到一身皂色、人品俊逸的杨沅,丹娘没来由的便是一阵心喜。

  她从不曾经历过思念的味道。

  以前随在师父饶大娘身边,她最怕的就是听到“丹娘,你爹娘来找你了。”

  每次送走爹娘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快地跑去“小解”。

  因为从她听到爹娘来找她那句话开始,就处于极度恐慌之中。

  跳动过速的心率和强烈的身体反应,便导致了难以启齿的反应。

  对这样一家子亲人,她又怎么可能会有思念?

  可是这才三五天没见杨沅,她就心烦意乱,坐卧不安了。

  刚刚欢喜地赶到杨沅身边,丹娘便发现他似乎有了些难以名状的变化:““二郎……,你有心事?”

  “哦?没什么。”

  杨沅淡淡一笑:“完颜屈行已经来过了?”

  丹娘何等慧黠的女子,自然看得出杨沅的言不由衷。

  不过,杨沅不想说,她也没有追问。

  丹娘答道:“来过了。奴家都没想到,‘天申节’当天,他去参加大朝会,居然到了下午就过来了。

  “第二天他又来了,这次我才请他去茶室坐了坐。

  “这人果然是有些见识的,一进茶室,就对二郎拿回来的那些器玩有了兴趣。

  “后来,我还故作不小心,让他看到了‘李后主亲笔’的那首词。”

  “哦?所以,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你是‘李后主’后人了?”

  杨沅一边说,一边走进茶室。

  这茶室也是为了“款待”完颜屈行而专门设置的。

  利用原来三楼的一个空闲房间改造的,因此也分内外两间。

  外间做了茶室,内间小些,就做了储放茶盒等器物的地方,用两具博古架隔开。

  丹娘轻笑道:“是呀,那个完颜屈行听了,简直魂儿都要丢了一半”。

  杨沅在茶室里坐下,丹娘马上绕到对面,开始为他沏茶。

  旁边有一具红泥小炉,炉火是闷着的,挑开火立即就能坐水。

  杨沅道:“‘天申节’已经过了,完颜屈行在我大宋不会耽搁太久。所以,如果他已对你动心,近期一定会对你表白,我们挖的坑,得准备埋人了。”

  丹娘偷笑道:“现在店里那么多读书人,完颜屈行要是闹出什么丑闻来,奴家已经可以预见,他可怜的下场了。”

  杨沅道:“我正要说,近来店里客人多吗?”

  丹娘道:“多呀,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本来,但逢大考,各地举子云集临安城。

  “举凡住店、餐饮、勾栏、瓦子,就要比平时红火。

  “如今,临安最红的歌伎玉腰奴为我‘水云间’唱词,那些文人士子对这里还不趋之若鹜?”

  说到这里,丹娘偷瞄了杨沅一眼,试探地道:“能让玉腰奴这么卖力地吹捧‘水云间’酒家,难不成她是官人的红颜知己?”

  杨沅摇摇头:“玉腰奴啊,我只见过一面,连她的模样都不大记得了。她欠我一个人情而已。而且,我让她宣传的,也不是‘水云间’酒家。

  “‘水云间’酒家,要等那几位诗词挂在大厅的举子高中,到时候不用任何人宣扬,读书人到了临安,就必来‘水云间’,对他们来说,那时候的临安就是‘水云间’,‘水云间’就是临安。”

  “现在那些读书人,其实是冲着西湖第十一景而来吧?”

  丹娘脸儿一红,捅开的炉子火舌卷上来,映得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如初绽桃花一般。

  她低着头,把水壶坐在炉上,羞嗔道:“官人也真是的,人家……人家哪有那么美,怎么就配得上西湖一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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