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 第102章

作者:月关

  役卒道:“他说,他大哥是皇城司的副都头杨澈。”

  沈鹤脸色一变:“他来了多少人?”

  那役卒反而一呆,奇怪地答道:“只有他一人呐。”

  沈鹤脸色稍缓,又问道:“哦?他带了什么兵器?”

  这时,那守门的役卒也发现似乎有问题了,便小心地道:“没有……,没有看到。”

  岑本目光微微闪动:“此人言语气色?”

  役卒道:“倒还平和,只说有事向沈勾当讨教。”

  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便心虚地从怀里摸出一摞铜钱,讪讪地道:“他……许了小的一点跑腿儿钱。”

  沐文抹了把脸上的白灰,吩咐道:“你去,带他进来,先搜身。”

  那役卒高兴地答应一声,转身就走,顺势把钱又揣进了怀里。

  沈鹤眉头一皱,道:“皇城司在龙山仓二十二人,不是除了从后仓逃走的寇黑衣,其他人都当场死了吗?这个杨沅,跑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沐文冷冷地道:“沉住气,我们看看再说。”

  沈鹤想了一想,便走到长廊下的坐板上坐了下来。

  岑本、陈楚生和沐文等人,都是当天去了龙山仓的人,

  他们对杨沅这个不速之客,自然格外关心。

  所以他们几人就散乱地站在沈鹤不远的地方,假意聊天,窥探动静。

  不一会儿,搜身之后的杨沅被带到了沈鹤面前。

  沈鹤上下打量杨沅几眼,问道:“你叫杨沅?”

  “正是小民。”

  “你来见本官,意欲何为?”

  杨沅向沈鹤长长一揖:“小民的兄长,是皇城司副都头杨澈。

  “前几日,在龙山仓被金人奸细刺杀而死,

  “小民听皇城司的人说,沈勾当时就在龙山仓,曾经见过小民的兄长。”

  沈鹤飞快地向不远处的几个同僚递了个眼色,暗暗蓄势,小心地答道:“不错,本官当时就在龙山仓,怎么了?”

  杨沅委屈地道:“小民去皇城司领取家兄的抚恤,可皇城司的人居然说,我大哥是伤死,而非战死,不想给我那么多的抚恤……”

  沈鹤听到这里,身子不由一震,瞳孔瞬间放大,失声叫道:“伤死?”

  这句话出口,他便察觉自己的反应有点大,急忙镇静下来,轻咳一声道:“皇城司的人为何这么说?”

  杨沅道:“因为……我大哥被拉回皇城司后,被人发现他还有一口气儿。可我大哥当时已气息奄奄,只拖了半宿,连一句话都没留下,连眼都没睁开,就死了,这也算伤死?”

  杨沅嘴上叫着屈,心头已经冰冷一片。

  沈鹤方才的反应,他一直看着呢。

  他大胆地说出杨澈没有毙命在龙山仓这个秘密,就是为了看到沈鹤的真实反应。

  沈鹤方才那瞬间的神色变化,全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这个沈鹤与大哥的死,必然有莫大的干系!

第110章 少年但饮莫相问

  杨沅满脸委屈地道:“小民找明白人问过了,所谓伤死,是指伤后多日,伤口不愈,引发了诸般病疾而死,那才叫做伤死,我大哥这种明明就是战死。

  “他们皇城司说我大哥是伤死,分明是想侵贪我大哥的抚恤,他们皇城司这是在喝兵血。”

  这番话,听得国信所一班人身心舒泰。

  杨沅道:“所以,小民想向沈勾当求一个公道,求沈勾当证明,我大哥当时就已伤重待毙,好向他们索回我家该有的抚恤。”

  沈鹤抚须沉吟道:“唔……杨沅呐,令兄当时伤势确是极重的,本官都没有发现他尚有气息。

  “不然的话,若能及时施救,说不定……唉!”

  沈鹤叹息一声,双目紧盯着杨沅道:“不过,你大哥被救回皇城司后,真的一直不曾清醒过?也没说过话?

  “你要认真回答,因为……这可能成为判断你大哥是伤死还是战死的一个依据。”

  “当然没说话,我大哥伤的极重,他连眼都没睁啊,就那么硬生生地捱了半宿,然后就咽气了。”

  沈鹤一拍大腿,怒道:“这样的话还不算战死,那要怎样才算战死?

  “本官早听说过,有些将官吃空饷、贪军饷,想不到他们如此无耻,连战死勇士的抚恤也贪!”

  杨沅惊喜道:“沈勾当才是体恤部下的好官呐!不知沈勾当可否帮草民出一纸证明,小民有了凭据,也好去向皇城司讨还公道。”

  沈鹤虽然乐于见到皇城司惹麻烦,但要他白纸黑字地给人写份证明,便有些不情愿了。

  不远处的岑本忽然打个哈哈,走了过来。

  “小兄弟,你这不情之请,还要难为了我们沈勾当了。”

  他走到杨沅身边,说道:“大家同朝为官,给你出了这一纸证明,岂不是坏了我国信所与皇城司之间的和气?”

  杨沅忙道:“不知这位差官是……”

  岑本微笑道:“本官乃是国信所的一名勾当官,岑本。小兄弟,我来给你出个主意。”

  杨沅忙拱手道:“小民洗耳恭听。”

  岑本道:“皇城司里,有一个单独的衙门,叫做冰井务。

  “这冰井务,乃是督查皇城司内部不法事、不平事的。

  “你既然觉得他们对你大哥处断不公,你可以去冰井务告他们。

  “只要冰井务受理了,他们主动找我们对证的话,

  “我们不肯昧着良心说话,他皇城司也就不好怪罪了,你说是不是?”

  “原来如此,多谢岑勾当指点。”

  杨沅讨了个主意,大为欢喜,千恩万谢地走了。

  杨沅刚走,陈楚生、沐文等几名勾当官还有参与了当日行动的两个役卒,路阳和王金帛,便都凑了过来。

  沐文哂然道:“我还以为他为何而来,原来不过是为了碎银几两。”

  陈楚生笑道道:“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慌张。保得老有所依,保得少有学堂,保得娶妻生子,保得五谷杂粮呀……”

  沈鹤哈哈一笑,起身道:“是啊,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银子!

  “李公公那边的赏赐大家也都拿到了,怎么样?跟着咱们李公公,不会吃亏的。”

  沈鹤扭头对王金帛道:“下月初七,是本官的生辰,本官已经把巾子巷“至味堂”那一天都包下来了,你告诉咱们当日参加了行动的兄弟们,到时候都去,大家乐呵乐呵。”

  众人听了,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却在大骂,这狗东西,看见我们得了赏钱,便想方设法地要搜罗去。只有你有生辰过么?咱走着瞧!

  ……

  杨沅从国信所出来,前行不远,便是一座石桥,桥边有个卖大碗茶的,支着一个茶棚。

  有些行脚的客人就坐在棚里,一边纳凉喝茶,一边谈天说地。

  杨沅走进茶棚,在角落里坐下,对卖茶老汉说了一句:“一碗茶。”

  然后,他就坐在那里开始发呆。像是放空了思想,什么都没想似的。

  但是他的大脑,却在努力回忆着方才在国信所里所见到的一切。

  杨澈的手札里有提到他对禁军里几个军头的怀疑,并且在手札里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包括他调查过程中查到的这些人的一些履历情况、家庭住址等等。

  里边也提到了市船务李麟之死,以及皇城司决定暂时瞒而不报的处理。

  但是,手札里并未提到过国信所。

  杨沅是从几个皇城卒口中,听到关于国信所一些细节的。

  他大哥一行二十二人中伏,国信所适时出现。

  二十一名皇城卒战死,国信所役卒无一人伤亡。

  他们是去收尸的么?

  杨沅甚至猜到,皇城司也已对国信所起疑了。

  但是,皇城司要查,就只能在规矩之内去查。

  那要查到什么时候?

  杨沅不需要遵守他们的规矩,也不需要皇城司的断案之法、问罪之则。

  他觉得可疑,那就查。

  他觉得该杀,那就死!

  他在回忆刚才的细节。

  他还没进国信所的门,就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但凡心中有鬼的人,就不可能不露丝毫异样。

  他正在努力回忆,他和沈鹤交谈时,周围散落地站在那儿聊天的那些人。

  其中神色异样者,他都一个个反复记忆下来。

  卖茶老汉把茶给他端过来半晌之后,杨沅仍在“发呆”。

  老汉忍不住道:“客官,茶都要凉了,要不要老汉给你换些热的。”

  “不必了,凉茶挺好。”

  杨沅向他笑了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老丈这茶虽是粗茶,却也是清茗纯茶,解渴着呢。”

  杨沅说着,目光突然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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