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大王,我还没答应呢,我……”
“呐,你之前干过什么,你自己可清楚,你觉得你血亲复仇就合乎规矩吗?
法都不合了还合什么规矩。但你觉得你做的是对的,不还是做了?”
赵璩气呼呼地走到杨沅跟前,指着他的胸口道:“现在我让你考进士,又不是让你去做兔儿相公,你忸忸怩怩地做什么?”
“大王,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你该做一个更大的官,那你就去做。
你现在能在枢密院做官,可全是本王帮的忙,现在叫你帮本王一个忙,你就推三阻四,你还有良心吗?”
杨沅哭笑不得:“这怎么就成了大王你的事呢,你不是说,送我进枢密院以后就再不管我的事了吗?”
“哈哈,本王在不守信诺这一块儿,那是最守信诺的,你能怎么样啊?”
杨沅又好气又好笑:“大王你……”
“要不这样,等拿到考题,本王让王府长史帮你做一篇出来?”
“千万别!”杨沅赶紧阻止:“我信不过大王你,大王你做事也太不靠谱了。”
“行吧,反正也就是考个举人,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学问。
而且你参加的又是‘锁厅试’,几乎每四人之中就能录取一个,那你自己找人吧。”
“啊?我还没……”
“送客!”
……
杨沅稀哩糊涂的就被赶出了孤山别业。
这个恩平郡王,做事真是……
什么规矩制度,朝廷律法,似乎在他眼中都能成为一场游戏,没有什么忌讳是他不敢触碰的。
可你干嘛要拉着我一起玩啊,你败露了大不了失去被立为储君的机会……,貌似你还求之不得。
可我……
坐在船头,驶于西湖之上,杨沅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找谁捉刀呢?
樊江,毫无疑问这是他现在能找到的唯一人选。
樊江在录取比例那么小的地方都能考中,由他代做的文章,在四分之一的高录取比例中,拿一个举人身份应该很容易。
只是……,彼此相交的时日毕竟尚短,把一个这么大的把柄交到樊江手上,杨沅心里不踏实。
眼看前面就要进入清波门旁的内河,一路下去,就要经过仁美坊,杨沅忽然想起了李师师。
只有一副好相貌,可成不了东京上厅第一行首。
师师可是才学渊博,令许多宿老名宿也赞誉有加的才女。
只是不知她之所学,是否只有诗词歌赋,有多少能够用于科考之上……
转念一想,杨沅便释然了,反正我也不指望真能去考进士,就找师师了。
她若考得上固然好,考不上……反正我努力过了,也省得恩平郡王再作妖!
……
“你说要考进士?要我替你代笔?”李师师瞪大眼睛看着杨沅,一脸的不敢置信。
杨沅很羞涩,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在自己女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无能的,这种事儿真的羞于启齿啊。
杨沅惭然道:“我也是被恩平郡王的胡闹逼得没办法,又怕连个举人也考不下来,以后在自己下属面前都……”
“哈哈哈,太好啦!”
李师师像个少女般雀跃:“年少时候,每科大考揭榜,常有那考中了的进士得意洋洋到我那里,一边卖弄,一边自矜,端地可笑。
本姑娘若非女儿身,就去考个状元回来了,在我面前显摆,哼!”
李师师拉住杨沅的手,欢喜地摇了摇:“二郎,我帮你,我要考状元,嘿嘿!待我给你拿个状元回来,方显得本姑娘的本事!”
失误了!杨沅忽然想到,师师和恩平郡王赵璩,其实骨子里是一样的人,都喜欢破坏规矩、都喜欢在不可能中追求可能的刺激。
师师很喜欢“替”他去科考,反而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要认真对待,努力作弊。
杨沅哭笑不得,离开仁美坊,返回“宋家风味楼”时,还有点迷迷瞪瞪的。
刚到“宋家风味楼”门楣下,门侧阴影里突然蹿出一个人来。
杨沅心中顿时一惊,身形急闪,腰上佩剑呛然出鞘。
“二郎,是我!”那人吓得一声怪叫,原地站住了。
杨沅手中剑抵在那人胸口,只差一寸就要刺入他的心口。
杨沅定睛一看,便没好气地道:“薛老舅,你这冒冒失失的也不先打声招呼,险些叫我一剑捅你个透明窟窿。”
薛良苦笑道:“我这不是看你回来了,心里头高兴么。”
杨沅怕街上行人围观,急忙还剑入鞘,把他拉到一边,问道:“你守在这儿做什么?”
薛良叹气道:“我也不想的啊,是徐知县找我,叫我务必找到你,如果找不到,就守在你会去的地方,一直找到你为止。”
杨沅皱眉道:“徐知县又找我作甚?走,我跟你走一趟。”
薛良道:“不不不,不是去县衙。徐知县说,若见了你,请你务必立刻去‘寻猫人’府上。”
寻猫……
杨沅恍然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这就去。”
杨沅也不进门了,转身便又出了青石巷。
杨沅赶到曹泳的府邸,此时已近三鼓时分,巷中寂寥,不见行人。
杨沅抓起门环刚扣了一下,那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里边探出一个头来,急声问道:“可是杨先生?”
“正是。”
“先生快跟我来。”
那门子把杨沅让进去,立即把门一闩,头前便走。
第270章 送上门的枕头
杨沅心中甚是好奇,不知这位曹尚书一惊一乍的做什么,他也没听说局势发生重大变化啊。
那门子引着杨沅到了内宅小书房,小书房内正亮着灯,门子在门前站定,便向里边禀报一声:“老爷,杨先生到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曹泳穿着一身常服,看见杨沅,便侧身让客,说道:“有劳杨先生这么晚过来,请进来吧。”
杨沅迈步走进书房,曹泳的镇定便不见了,他立刻关上房门,然后一把抓住了杨沅的手腕。
他的力气奇大,五指冰凉,死死地攥着杨沅的手腕,沉声道:
“两天!两天之后,三司会审!届时,就是曹某锒铛入狱之期。这番进去,曹某再想出来,便只能是一具尸体了。”
杨沅疑惑地道:“曹公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曹泳脸色发青地道:“三法司中,曹某也还有那么一两个够交情的朋友。
杨先生,秦桧已然是铁了心要弃车保帅了。
他叫人来暗示我,我若安心受死,他替我保下一个子嗣,仅此而已。
杨先生,请你给我一个准话,‘有求司’到底能不能救我,若你们也没有办法,曹某也好安排后事。”
曹泳身体异常紧张,可声音却出奇地稳定,显然已经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杨沅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今天他和小骆聊了许久,倒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但如何利用这些消息来做文章,他却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却不料曹泳这里已经火烧眉毛了。
杨沅在房间里缓缓踱起步来。
曹泳艰涩地咽了口唾沫,道:“曹某也不敢奢求太多,只要你们能保住曹某的性命,曹某答应你的股契,立即双手奉上。”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爹!”
“进来。”
门儿一开,走进一个少女,娉娉袅袅十三余,身穿一件素青色的齐胸襦裙,两束细发垂落,眉眼如花,伶俐可人。
来人正是曹妙,只是衣着有些像个丫鬟。
她的眼睛微微红肿,仿佛刚大哭过似的,有些可怜。
看见书房中还有别人,曹妙有些讶异地看了杨沅一眼,才对曹泳低声道:“阿爹,娘亲已经收拾好了。”
“嗯,你们……天亮的时候,就扮作买菜的奴仆,离开临安吧。”
曹泳黯然道:“随身带的细软,虽不能叫你们以后继续锦衣玉食,却也足以度日了。”
曹妙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对这个父亲,她可能一直都是畏惧讨好多过亲情。
但是到了如今,不管是出于恐惧还是真的不舍,还是不免流下泪来。
她哽咽地跪下,泣声道:“父亲……”
曹泳挥手道:“去吧,去吧,此一去,你们便各安天命吧。”
曹妙呜呜哭泣着向父亲拜了三拜,便垂泪走了出去。
杨沅有些疑惑地看着曹妙的背影,对曹泳道:“曹公,你这是……”
曹泳吁然一叹,道:“幸得老友示警,总算可以提前做些安排。
老夫和夫人,是无处可逃的。但这些妾室庶子女,朝廷也不会追缉太过,只要逃了,或可……免受老夫的牵累。”
杨沅闻言恍然,这种事儿常见,各朝各代的那些官儿们,大部分都是这样。
一旦真有大难临头,总能事先得到点风声,做些紧急安排。
尤其是京官老家在外地,地方官也是要求异地为官,所以他们的老家和他任职之地总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