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秦埙慌忙道:“祖翁,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秦桧脸色阴沉许久,忽然又转怒为喜,仰天大笑起来,笑的中气十足。
秦埙更慌了,祖父这喜怒无常的,别是真的生病了吧?
秦埙慌忙道:“祖翁,祖翁,你怎么了?”
秦桧笑得咳了起来,秦埙忙起身,为他抚着后背。
秦桧摆摆手,嘿嘿冷笑道:“杨存中,这老匹夫,也知道用计了呀。他这是想捧杀老夫,哈!哈哈哈……”
秦桧笑得喘息了一阵,才道:“可惜,他这时机选的不对啊!”
秦桧得意地道:“换做其他时候,他这么做,必然会让官家对我更生忌惮。可是现在,呵呵,老夫已经不在乎了。他宁愿自损一千,也要杀敌八百,就只怕机关算尽,最后反倒成全了老夫!“
秦埙疑惑道:“祖翁是说,杨存中此举不是为了巴结祖翁,反而是有意捧杀?为何……,反倒会成全了祖翁?”
秦桧摇了摇头,笑而未语。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担心官家对他的忌惮加深了。
他还想和官家做上十几年君臣的话,才会有所忌讳。
可现在他已经思退了,他要捧个代理人上去,这时候交接权力才是他最迫切的目标。
他正在谋划三衙禁军,杨存中做为三衙禁军的都指挥使,却跟他耍心眼儿,宁可让自己失去官家的信任,也要给他来个“捧杀”。
嘿,这不是正合我意么?因为这件事,官家对杨存中的信任一定会降低,我秦某人趁势打铁,“搬三山”计划一定可以实施的更加顺利。
到那时,把杨存中一脚踢开,自己埋伏在禁军里不显山不露水地隐藏多年的几个心腹就能提拔到关键位置上去。
一旦被他掌握了禁军,官家纵然对他十分的猜忌又能如何?
秦桧心中忽然大悦,这真是从孙儿失去状元郎的机会以来,最大的好消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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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黑衣和杨澈今日双双升了官,众都头自然要恭喜一番。
只是刚刚接了个给秦桧家找猫的任务,皇城司众人都觉得脸上无光,一时也没心情饮酒。
所以散衙之后,众人只是围上来向二人祝贺一番,约好改日摆酒,便一哄而散了。
杨澈返回后市街青石巷的时候,已是夜色深深,天色有些阴沉,似将有雨。
但一路上仍是灯火通明,人群熙攘,杨澈心中也是一片灿烂。
日子越过越红火了,接下来就是赶紧给二弟物色一门亲事。
到时候二弟负责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壮大杨门。
我呢,就做庇护杨氏家族的那棵参天大树,嘿嘿!
杨澈越想越欢喜,脚下也愈发的轻快。
回到青石巷的时候,杨澈没有直接回宋家小食店,他先去对面苟家老酒买了一坛酒。
接着,过了小桥回来,又在计家卤肉店里切了二斤肥瘦相间的卤肉,使一张荷叶包了。
鹿溪正在招呼客人,就见杨澈托着酒坛子,提着卤肉进来,忙甜甜地招呼一声。
杨澈笑道:“鹿溪啊,爊肉、鸡皮腰肾的杂嚼、现煎的羊白肠,各来一份。嗯,再来一份莴苣笋片,都送到后院儿来。宋老爹,你若有空,也过来喝一杯。”
杨澈举起酒坛子,向宋老爹示意了一下。
宋老爹笑道:“大郎这是有什么大喜事么,你先去喝着,一会大叔得了空闲就过来。”
后院里,杨沅只比杨澈早回来片刻功夫。
他听到大哥动静,就赶紧端起大枪,装模作样地拉开了架势。
杨澈进了后院儿,见杨沅正在练枪,但额头却没有一丝汗水。
杨澈暗哂一声,却也没有点破,只道:“行了,今晚不练了,过来,陪大哥喝点儿。”
“好嘞!”
杨沅笑嘻嘻地扔开大枪,快步上前,殷勤地接过杨澈手中的酒肉。
杨沅笑问道:“大哥,这是遇到什么喜事儿了?”
杨澈打了盆水,一边洗脸净手,一边笑道:“你一向机灵,猜猜看。”
杨沅已经从墙边拉过小几,拖到院子中央,座位都摆好了。
他把杯盘摆在桌上,一掌拍开酒坛的泥封,一边往碗里筛着酒,一边笑道:“这还用猜?不是升职,就是加俸,难不成还是你给我找了个大嫂回来?”
杨澈净了头面洗了手,走到矮几旁坐下,瞪了杨沅一眼:“那点心眼,全用在这儿了!没错,你哥升官了,从今天起,你大哥就是皇城司下一指挥所第三都的副都头。”
杨沅虽然早有预料,还是大喜:“哈哈,大哥,你真升官啦?”
“废话,当我跟你似的一点也不靠谱!”
杨沅喜孜孜地道:“果然是值得庆祝的一件大事,来,兄弟敬哥哥一杯!”
杨澈举起黑陶的酒碗,兄弟俩碰了一下,一碗浊酒各自饮尽。
杨沅端起酒坛子又给杨澈筛酒。
杨澈抹了下嘴巴,心满意足地叹气道:“大哥当了官,想给你说个媳妇就更容易了。现在你学着杭绣,生计也没问题了,再等你娶了媳妇儿,那就成家立业齐活了,大哥也就放心了……”
鹿溪把杨澈点的几样小吃恰好端来,听到这话,立即嗔怪地瞪了杨沅一眼。
杨沅与大哥谈笑风生的,仿佛根本没有看见。
鹿溪心中更加有气,上边摆着菜肴,下边已经不动声色地把脚移向杨沅的脚面。
“难怪杨大哥你今天这么高兴,原来是升官了呀?”
她一边说,一边恨恨地碾着杨沅的脚背。
杨沅吃痛,却不敢声张,只好打个哈哈,道:“准确地说,我大哥这是才做官。以前啊,我大哥虽然叫皇城司探事官,可其实那只是个称呼,并非真的军官。
现在,我大哥是真的从卒,跃升到官的行列了,这道坎儿一过,以后再想高升,便有大把机会。”
“人家早就觉得杨大哥有大本事,就一定会有大出息。二哥呀,你……可要好好向大哥学学。大哥是不声不响的,就把大事做了,你嘛……”
鹿溪狠狠地白了杨沅一眼,人家都快成老姑娘了,可你呢?喜欢个姑娘都要偷偷摸摸的,还有没有出息了?
第45章 相知心自亲
鹿溪夹枪带棍的,埋怨杨沅迟迟不把二人的关系告诉自己爹爹。
杨澈当然听不出她话中之意,忙替自己兄弟解释道:“鹿溪呀,我二弟他可是很聪明的。读书也好,习武也罢,他是一点就透。若非幼经离散,错过了时机,我兄弟不管习文还是从军,都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在杨大哥心里呀,你这兄弟怎样都是好的。”
鹿溪开了句玩笑,心里却因为自己的心上人被夸奖而欢喜起来。
杨沅见鹿溪终于把脚挪开,赶紧把自己的脚收了回来。
他把大哥升为皇城司副都头的事和鹿溪详细说了一下,鹿溪开心地道:“那可真是值得庆贺的一件大事,我这就告诉我爹去。不过,长幼有序,杨大哥啊,要说娶媳妇,那也该你先,没有让二郎先成家的道理。”
杨澈夹起一块羊白肠蘸了蒜泥,丢进嘴里大嚼。那肥羊大肠灌了羊血,再用油一煎,嚼下去满嘴流油,又有蒜泥去了膻气,格外的可口。
杨澈咽下这口羊白肠,方才笑道:“嗨,不过是民间约定俗成的规矩罢了,咱家不讲那个。你杨大哥好不容易跨过了从军卒到军官的这道坎儿,就想再往上搏一搏呢。
皇城司里做事,一旦遇到大案要案,十天半月的不着家都是常事,娶媳妇作啥?凭白耽误了我二弟,还不如先给他找个媳妇儿,给我们老杨家多生几个崽子。”
鹿溪听得脸儿一热,悄悄乜了杨沅一眼,见他依旧装模作样的不看自己,心中更气,
本已挪开的小脚丫又从裙下悄悄探过去,却不想杨沅早已收了脚,一脚踩了个空。
鹿溪身子晃了一下,见杨澈向她看来,忙问道:“那杨大哥可有中意的弟媳人选了么?”
杨澈叹道:“我整日里抓金人奸细,哪晓得谁家有合适的小娘子待嫁呀。不过,我已经拜托了你爹,让宋老爹帮着托媒!”
鹿溪一听,不禁着急起来。
二郎一直瞒着不说,这要是我爹真帮他找个媒人回来可怎么办呀。
杨大哥也是的,这么漂亮的一个大姑娘就杵在你面前,你是不是瞎呀?
鹿溪气鼓鼓的,不想搭理这对蠢兄弟了。
待鹿溪回了前堂,杨澈又是几碗酒下肚,感慨道:“二弟,咱们家也算是命运多舛了。时逢战乱,一家几十口人,最后活下来的也就你我二人。
二弟你流落北方,大哥我孤身南渡,现在咱们家总算又有了点家的模样。大哥心里,真的高兴,咱爹咱娘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看到杨澈眼中漾着泪光,真情流露的模样,杨沅的鼻子也是一酸。
这个时代的人,情感上远比杨沅原本的世界更加单纯而炽烈。
记得杨澈刚刚“认回“杨沅的时候,一个七尺男儿,抱着他号啕大哭。
杨澈真情流露,可当时的杨沅心里甚至有点小尴尬,他无法产生共情。
可这一年多的相处下来,他不仅理解了杨澈的情感,也渐渐被那种纯粹的、炽热的感情所同化。
杨沅拍拍胸脯儿,对杨澈道:“哥,咱们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多子多孙那事儿,你就交给我了!好马不停蹄,好牛不停犁!咱就是老黄牛,埋头苦干,绝不抱怨!”
……
不到二鼓,宋老爹就提前打烊了。
临安夜市,一般要到三四鼓的时候游人才会渐渐稀少。到五鼓钟鸣时,夜市结束,但早市又开始了,夜以继日,临安不息无长夜。
一鼓就是一个时辰。临安夜市开市敲第一通鼓,此时大概是晚上七点。二鼓从晚上九点到十一点。
宋老爹听说杨澈当了官,也为他欢喜,所以提前了打烊。父女俩又做了几道菜,便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回了后院。
四人重整酒席,再开一局。
当三鼓过半时,淅沥沥的雨丝终于飘了下来。
四人便把饭桌移到杨澈的堂屋里,继续谈笑吃酒。
门开着,门外雨落如帘,堂上一片笑语。
这顿酒,吃到近四鼓。
兴尽时,宋老爹和杨澈都有了几分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