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艾曼纽贝儿带着笑意瞟了她一眼,她很喜欢丹娘和青棠的感情,母女、师徒、姐妹、朋友,兼而有之。
这种感情的浓烈,对一个远离家乡、永别亲人、独在异乡的她来说,显得尤其珍贵。
“踏浪”的门开了,“啪”地一记脆响。
青棠揉着麻酥酥的屁股,眉开眼笑地道:“不这么喊,你能这么急起来吗?吃饭啦。”
杨沅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四下看看,好在其他房客应该是没有听见。
杨沅便向“听涛”房走去,顺便悄悄捻了捻手指。
手感越来越好了,别是被打多了,一直没消肿吧?
……
四个人,杨沅坐上首,丹娘和贝儿坐左右,青棠在对面。
四人用着早餐,丹娘便道:“二郎夜审,可有收获?”
杨沅道:“收获倒是有,不过,却是听了个稀里糊涂。”
眼前三女虽然不是官府中人,却是配合他来山阴查案的,杨沅倒也没有瞒着她们。
不过,接下来的事,也用不到她们的配合了,所以杨沅也没透露太多。
尤其是李一森用刑逼供的手段,他只字未提。
就算不吓到她们三个,这正吃着饭呢,也……
忽然想到那墙上挂着的东西,杨沅顿时没了胃口。
他放下饭碗,喝一口茶,道:“就这样了啊,越西紧啦罗,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丹娘笑道:“和尚怎么可以不知道紧那罗?这怎么还扯到紧那罗菩萨身上去了呢?”
杨沅摇头道:“不是,是紧……”
他目光突然一凝,盯着丹娘,兴奋地道:“紧那罗菩萨?”
杨沅忽然想到,既然丹娘能听岔他的话,那戴善有没有可能听岔了那位临安贵人的话?
“紧啦罗”根本不成其为一个词,丹娘这“听岔”了的紧那罗,却是有这个词的。
丹娘笑道:“是啊,紧那罗菩萨是香积寺主供的佛祖。
听说啊,咱们大宋所有寺院中,只有临安香积寺是把大圣紧那罗菩萨奉为主供的。”
青棠连连点头,腮帮子被食物塞得鼓鼓的,插嘴道:
“鹿溪姐姐进宫做御膳的头一天,我和师父就陪着她去香积寺上过香。
因为紧那罗菩萨是‘厨神’,要求他保佑啊!”
临安香积寺,是大宋唯一一座以紧那罗菩萨为主供的寺庙。
而紧那罗菩萨是乐神和厨神。
临安是娱乐业最发达的地方,所以香积寺的香火极旺。
厨师、开食馆饭店的掌柜、瓦子勾栏的歌女乐伎,都喜欢去香积寺拜拜。
杨沅沉吟地道:“越西紧……那罗,越西紧那罗,什么意思呢?”
艾曼纽贝儿道:“越溪?西施越溪女,出自苎萝山。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的那个越溪吗?”
丹娘道:“可是越溪和紧那罗有什么关系?”
青棠终于把一口食物咽下去了,说道:“别是说的月夕吧?
师父,你忘啦,咱们就是今年月夕的时候去游河赏灯,在香积寺碰到‘水云间’方掌柜的去上香,你才动了心思……”
说到这里,青棠忽觉失言,师公在这儿呢,万一他吃醋了怎么办?
青棠赶紧抓起一块定胜糕塞进嘴巴,马上又变成了小仓鼠的形象。
杨沅的眼睛亮了,“月夕紧那罗,中秋节香积寺,这不就是时间地点么?
那么,神火酒五义又是什么意思?”
第326章 顺水船行远
“月夕紧那罗,神火酒五义。”
杨沅急急思索起来:“酒五义该怎么断句?
前一句的紧那罗明显是一个词,但后边……
这也不是对对子,自然不必与紧那罗对应。
那么,酒……五义,酒五,义?酒……九五……”
看到杨沅陷入沉思,丹娘和贝儿都不言语了,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月夕紧那罗,神火……九五易?”
杨沅的脸色突然一变,起身道:“你们先吃,我出去一下。”
杨沅起身便往外走,快要走到前院时,文天又闪了出来。
杨沅道:“文天,你今日去工地,‘死者’家属应该已经去哭闹了,你去解决一下。”
“卑职先拖一下?”
“拖是不必,如果是不慎起火,咱们逐一赔偿了便是。可现在分明是有人纵火。
所以,你不妨安抚一下那些人的家眷,叫他们等一等,纵火杀人,一旦抓到元凶,赔偿可是以倍计数的。”
“卑职明白了!”
文天眉开眼笑:“如此一来,他们必然不急着索要赔偿了,而是去转运司向乔漕司施压,掌房高见!”
杨沅“哼”了一声,走出两步,忽又站住,回身问道:“对了,文天,你作为知客,应该很熟悉我枢密院各司署的人物和事务了。”
文天谦逊地笑道:“卑职可比不得骆书令。”
杨沅一笑,道:“你可知,我枢密院中,谁人表字伯阳?”
文天讶然道:“秦枢使?”
果然是他!
那么,“月夕紧那罗,神火九五易……”
杨沅点点头,道:“没什么,昨日游湖时,曾听乔漕司谈及一位秦伯阳,言语间十分尊崇。
本官不好显得无知,只好含糊应对,果然是本衙的上官,差点儿出乖露丑。”
杨沅打个哈哈,便出了“栖间堂”。
杨沅直接赶去了“三元昌”,商号里现在只有王南阳坐镇,至于前堂大掌柜的李一森,据说去外地进货去了。
杨沅寻机进入后宅,便吩咐王南阳立即发动山阴谍探,调查一个人。
“日本人?本地很多啊,常有日本商人往来,和山阴兵马都监有往来的日本商人……”
“是,此人身量……和你王都头差不多高,大概五十出头,微胖,左眼睑下有颗小痣。
他的宋国话说的比较生硬,但是能流畅交谈……”
“杨承旨是说,上个月与楚源有所接触?”
“我不确定此人有没有和楚源公开接触过,但两人关系匪浅。”
“好,卑职马上调查!”
……
杨沅离开“三元昌”之后,沿着街巷信步而行,心中却是并无目的。
忽然看见一处酒家,就在临河处开店。
今日阳光正好,河边花木繁盛,中有小几数张,客人可以坐在花丛之中,临水饮酒。
杨沅便停下来,要了两荤两素四碟下酒的小菜,叫店娘温了一壶黄酒,坐在河畔自斟自饮。
“月夕紧那罗,神火九五易!”
如果戴善听到的这句话是这几个字,难道……秦长脚想刺杀皇帝?
历史上并没有这么一出吧?
不过,历史上也没有国信所的没落,更没有齐云锦标社“三更杀手”的覆灭……
没有传信入宫案的爆发,也就没有“完颜九妹”的雄起,所以原本的秦家,也犯不上冒此奇险。
是因为我这只小蝴蝶扑愣了几下翅膀,改变了历史大势?
杨沅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酒里的姜丝灌进了嘴里。
不过他没有吐出来,而是狠狠地咀嚼了几下,让那辛辣味儿充满了口腔。
他的心越跳越快。
“如果是真的……,我佯作不知,任由他们干掉官家怎么样?”
杨沅想象着,赵构正在香积寺上香,突然……
安装在佛像身下的莲座里或者是左右的大柱里的“神火飞鸦”爆发了……
三六一百八十多枝火箭,把“九妹”射成刺猬……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喝了口酒。
让阴谋家干掉那个窝囊废,再把那阴谋家当场曝光,这天下、这未来,会不会变一个模样?
杨沅对赵构实在是半点好感也无,当他判断有可能是秦家针对官家的一个阴谋时,他的念头居然不是阻止,而是想着,能不能利用这件事。
也亏得他早就有心事对付秦桧,心理早就锻炼出来了,如今再拉上一个官家,才能迅速淡定下来。
如果这个猜测不错的话,那个日本人在其中又是起什么作用的呢?
此人必然很关键,先找到他再说!
眼下看来,“军弩案”是不能栽赃到楚源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