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爹爹和她说过了,双方就只行两礼,即纳采与纳征,而且两礼合在一天举行。
至于成亲,就定在明年春天。
但是等这两道礼走完流程,她就算是有了杨沅妻子的名份了,心中如何不羞?
古时成亲的六礼,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六个环节,这是从周代就确立下来的。
但是各个朝代,并非都完全遵循六礼,因为太繁琐了。
比如汉朝至南北朝时期,皇太子成婚是不用行六礼中的“亲迎礼”的。
东晋时期则因为社会动荡,六礼全都废了,只需要成亲时跪拜公婆,连合卺礼都没了。
到了隋唐至宋朝时期,随着社会渐趋稳定,百姓较之前富足,六礼又开始恢复了。
但这时也只有官宦贵族才行足六礼,民间最多行四礼,省去了问名和请期的环节。
刘媒婆觉得自己保的这趟媒太轻松了,不好意思白拿好处。
再加上杨沅本就租住着宋家的房子,和鹿溪早就熟悉了的。
所以刘媒婆一番研究,又把“纳吉”这个环节也给拿掉了。
如今只保留了纳采、纳征和明年春天才举行的“亲迎这三个“礼”。
马上就要“纳采”、“纳征”了,于鹿溪而言,这可是无比庄重的大事。
不过,对杨沅来说,仪式嘛,就是演给别人看的东西,他没感觉。
其实对大多数男人来说,类似这种仪式,他们都没感觉,只会觉得累且无聊。
男人一生中,于心理上的重大变化,只有三次。
一次是他的新婚夜之后,当他早上醒来,看到偎依在他怀中甜睡的妻子。
从那一刻起,他才会意识到,他已经是一个男人!
从此以后,他将要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第二次,是他从稳婆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哇哇啼哭的新生命。
从那一刻起,他才会意识到,他已经是一个父亲。
从此以后,他将要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第三次,是当他的父亲闭上双眼的时候。
从这一刻起,他才会意识到,他将是这个家,以后顶门立户的那根梁。
从此以后,他要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至于那些奇奇怪怪的仪式,男人们通常都是吹着唢呐打瞌睡,做事不当事儿的。
所以,杨沅看到鹿溪的羞怩,感觉非常奇怪,不就是要定亲了嘛,至于嘛。
杨沅小声道:“鹿溪,你爹呢?”
鹿溪道:“我爹到曲大叔那儿去了,也不晓得有什么事儿。”
杨沅一听宋老爹不在,便嘿嘿一笑,探手入怀,取出一个荷叶包来。
鹿溪好奇地道:“什么东西呀?”
杨沅还没打开,鹿溪便嗅到了一抹甜香,里边还有一些姜的味道。
鹿溪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雀跃道:“姜糖糕?”
“哈,你这鼻子真比小狗还灵,是水晶姜糖糕!”
杨沅笑应着,把荷叶包打开,里边是一块块琥珀色的姜糖。
姜糖都切成酒盅口大小的一个个小方块儿,
每块姜糖上面都挂着雪花一样的糖霜,切口则细腻如脂。
鹿溪开心地弯起了眼睛,张开嘴巴等他投喂。
杨沅很自然地拈起一块姜糖糕,塞进了鹿溪的嘴巴。
这一幕亏得没有被宋老爹看到,要不然宋老爹又要吃味儿了。
宋老爹此时正拖着一条瘸腿,慢慢走进曲涧磊家的后院儿。
他目光一抬,便沉声道:“老曲,你今儿召集我们来,有何要事?”
第73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老曲的房子并不大,因为他这套房子,处于青石巷的一个角落里,不适合当门面做生意。
所以虽然有个很大的院子,他租下来的价钱,甚至还比不上老计那套既当铺面又当住处的小屋。
院子里搭了架子,种了满院的葫芦。
葫芦已经开花了,浅浅的紫茄色花朵,雌花下面挂着嫩嫩的小葫芦。
葫芦架下有个不太规则的石桌,旁边胡乱放着几个木头的、石头的墩子。
老曲坐在桌旁,正若有所思,听见宋老爹的声音,才抬起头来。
老曲向他打了声招呼:“老宋来了,快来坐,计大胖子还没到呢,咱们等会儿。”
宋老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了,问道:“小苟子已经来了?他人呢?”
“这儿呢,我给地里施点肥。”
不远处老苟叔提着个酒葫芦,笑嘻嘻地走过来。
老曲笑骂道:“你小子下回滚去茅房里方便,别弄骚了老子的菜园。”
青石巷里,计老伯把自家门板的最后一块安上,晃晃悠悠地过了石桥,一抬头就看到了老苟叔家的门楣。
一二三四五,五块八卦镜!
哼!老子记住了!
计大胖子冲着门下呸了一口,嘿嘿冷笑两声,便直奔曲涧磊的居处。
……
鹿溪含着姜糖糕,口感柔软细腻的姜糖糕渐渐融化,独特的姜香和甜味便充斥了嘴巴,将一股暖流沁入她的心脾。
鹿溪开心地道:“二哥呀,你比从前大方多了嘛,这又是钗子又是糖糕的……“
她轻轻拐了杨沅一下,一脸娇憨地道:“是不是觉得人家肯定是你的人了,这才舍得给人家花钱呀?”
杨沅在她额头点了一下:“你个小没良心儿的,难道我上个月没买给你吃吗?”
“诶?还真是,上个月也买了。可是二哥也太小气了吧,一个月才给人家买一回。”
杨沅摊手道:“怪我喽?谁让你你一个月才涨一回潮,我当然一个月才买一回啦。”
“什么一个月才涨……”
鹿溪突然明白过来,顿时羞红了小脸,踮起脚尖就去揪他耳朵。
“你怎么什么都敢说呀你,臭二哥,你怎么知道的,快老实交待!”
杨沅哈哈笑着躲开,说道:“你每次那个来了,都不会碰刚打上来的井水,你当我没看到过么?”
原来……看着很粗心的二哥,居然如此体贴细腻。
鹿溪向他皱了下鼻子,似在嗔怪,心中却更觉暖和了。
……
计老伯终于赶到了,和老苟叔目光一碰,两人的目光便各自飘开,齐齐地冷哼一声。
宋老爹一瞧他们俩这副德性,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们两个够了啊!都多大年纪的人了,当年那事儿过去多久了,还没完了是吧?”
计老伯横了宋老爹一眼,冷嗤一声道:“看把你能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他挺起胸膛,傲然道:“在岳相公麾下时,我老计可是押正官!
“你一个踏白军的小小斥候,竟敢跟我大呼小叫的,真没规矩!”
老苟冷笑道:“摆谱儿是吧?还押正官呢,你早就被撤了好吧?
“宋大哥,你就甭理他。如果不是你接济着,他能在临安城里立足啊?
“结果他这前脚刚站稳,后脚就不认人了,这些霸州小赤佬,是最没有良心的。”
“赤佬”,本是南方俚语中对军人的一个鄙称。
因为从军之后要入“尺籍”,也就是花名册。
而在南方方言里,尺与赤同音,渐渐的就传成了赤佬。
计老伯闻言大怒,挽起袖子就直奔老苟:“放你娘的罗圈拐子屁!老子若不肯退伍,朝廷就要养我的老。
“就算老子退了伍,每个月还能领取一半的军饷呢,老子做生意官府还要免我的税呢,我还养活不了自己?”
老苟往宋老爹背后一躲:“你看看,你看看,这北方人是不是没良心……”
曲先生沉下脸道:“你们一对混账东西,加起来有一百多岁了,还这么不靠谱!都给我站住,我有话说。”
计老伯气咻咻地站住了,老苟从宋老爹身后探出头来,哼哼唧唧地走过去,捡了个墩子坐下。
他拔下酒葫芦的塞子,先灌了一大口酒,这才惬意地眯起眼睛,道:“老曲,你有屁就快放,别浪费我们大家的功夫!”
曲涧磊道:“今儿我喊老哥几个来,就说一件事。
“我现在,说书说火了,赚的钱也多了。
“所以,你们几个以后不要往我这交钱了。”
计老伯吃惊地道:“啥?接济岳相公家人的钱,你一个人全包了?你现在很赚么?”
曲涧磊傲然道:“什么叫很赚么,我老曲现在可是名满临安的第一评话大家。
“各大瓦子勾栏的掌柜,谁见了我老曲不得毕恭毕敬地尊一声‘曲先生’?
“也就你们几个老货,对老夫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