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月
李邺连忙扶他坐下,语重心长道:“你不用担心朝廷会不会把你调走,一旦任命你为襄阳节度使,那调走你就不是朝廷说了算,而是天子决定,准确说是天子身边的几个宦官决定,李辅国、鱼朝恩和程元振,我已经重重贿赂了他们,以后还会继续收买他们,所以你留任襄阳的可能比较大。”
“原来如此,卑职明白了!”
李邺又道:“你不要以为安禄山死了,叛乱就要灭亡了,我认为还早,还有史思明,他实际已经独立了,是和安禄山一样的军阀,就看朝廷怎么做?但以天子的心胸和宦官的愚蠢,造反极有可能还会卷土重来,所以我让你守襄阳,不让你守南阳就是这个原因,我会同时给你一部分战船和水军,你只要牢牢封锁住汉水,叛军就无法兵临城下。”
“殿下教诲,卑职铭记于心!”
李邺随即又接见了王孝汝和刘巨鳞。他们都和季广琛的情况一样,既效忠过永王,又效忠了自己,这种情况下,他们就算投降朝廷也得不到重用,甚至还会找个借口定罪流放。
所以响鼓也无须重锤,只要让他们看透其中的利害关系就足够了,都是成年人,都不傻,在关键时刻他们会权衡利弊。
对于王孝汝,还有另外一点要提醒,必须要时刻警惕从巴蜀杀出来的永王之军。
第736章 释疑解惑
两天后,朝廷的税钱船队抵达了襄阳,李邺下令放行,并派军队护送,满载两百万贯税钱的船队继续向商州方向驶去。
和税钱船队一同到来的,还有张平率领的船队,满载着从江南带回的铜钱和粮食。
张平刚下船便听说大军要西迁陇右,他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跑来求见李邺。
李邺把他请到房间坐下,笑眯眯道:“去陇右、河西有这么可怕吗?让你这么吃惊。”
张平连忙摇头,“卑职一直以为殿下要向江南东道发展,还特地在苏州买下一座宅子,准备把父母妻儿迁过去,没想到突然听说要去陇右,所以卑职一下子懵了。”
李邺很了解张平,他并没有说实话。
李邺负手走了几步道:“你是不是认为我放弃荆襄不智?”
“我”
“小胖,我从小就了解你,若只是为了一座宅子,伱不会那么着急,你是因为担心我,才会这么心急火燎,你给我说实话!”
张平咬一下嘴唇道:“大哥,我说实话,荆襄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们明明可以统一大唐南方,却放弃这么好的条件去陇右河西,那可是被吐蕃人占领的地方,大哥,我真的要疯了!”
李邺点点头,“这才是你的心里话,估计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在背后笑话我李邺愚蠢,放弃荆襄和江南去西北苦寒之地,还要和吐蕃人血拼。
荆襄确实不错,江南更是富庶的鱼米之乡,但这是我的地盘吗?不是,这是天子的地盘,是朝廷的地盘,我只是替天子、替朝廷捧着这块富庶之地,我现在做事出格一点,没有被朝廷追究,只是因为朝廷暂时顾及不上我们而已。
现在安禄山已死,安庆绪已是瓮中之鳖,朝廷开始盯住我们了,不光是天子盯住我们,政事堂和满朝文武都在盯着我们,一旦我不接受朝廷的调动,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卑职不知!”
李邺冷笑一声道:“朝廷会立刻宣布我李邺为叛贼,人人得而诛之,首先危及我家人,我父亲必然会被舆论所逼自尽,母亲也活不下去,独孤家会宣布和我断绝关系,妻子也会抱着孩子离去。
到时候可能只有你张平还肯跟随我,李泌、刘晏、王昌龄肯定都会离我而去,绝大部分将领和军队也会散去。
这就是安禄山一定要在造反之前把手下大将全部换成胡人原因,没有汉人将领愿意跟他造反,曹操为什么一定要把汉朝捏在手上,他为什么至死都不敢当皇帝,这就是汉人与生俱来的伦理血脉,大家都只认可朝廷。
我为什么不勾结安禄山直接灭了灵武的朝廷?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我不能那样做,那样做只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太上皇还在巴蜀呢!当皇帝轮不到我李邺。
这就是我放弃荆襄的原因,因为这不是我的地方,不是我的宅子,我要给自己开辟一片土地,我要去陇右、河西打拼属于我的天下,从吐蕃人手中夺取的土地,而那时,我已长成参天大树,我积累的威望已经不惧朝廷,何况无论法理和道理,朝廷都就没有理由夺走。
那时就算朝廷再宣布我为叛逆,就已经晚了,我的军队和手下都不会离我而去。”
“那天子为什么直接不宣布大哥是叛逆?”
“因为长安!”
李邺冷笑道:“是我夺回了长安,他宣布我为叛逆,让天下人怎么看他?让历史怎么评价他?他很忌惮这一点!”
李邺又继续道:“现在其实是个微妙的平衡,天子在乎自己的名声,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直接对我动手,而我也担心他被迫宣布我为叛逆,让我一无所有,所以双方谈判就出现了。”
“我有点懂了!”
张平小声道:“其实说到底,是我们的实力还不够!”
“不仅仅是军事实力,更多是大唐历届皇帝积累的强大号召力,制定大唐的规则,建立起皇权体制,也可以叫它软实力。”
李邺苦笑一声,“在强大的皇权面前,我现在还是一棵尚没有长大的小树,被桎梏在这个体制中。
我现在只想体面的离开荆襄,去血与火中磨练,冲破这个体制,尽快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张平满脸惭愧,“我的目光太短浅了!”
李邺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买房子不会有错,以后你会成为我们将在江南的官商,要不然我们数千艘官方货船怎么处理?”
“大哥想让我在江南购买粮食?”
“不仅仅是购买粮食那么简单,之前我一直在考虑怎么处置我们在荆襄的各种财产,这两天我才意识到,去了陇右,并不等于我就要和过去彻底割裂,我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把它们继续维持下来。
可以建立一个官方的商行,把陇右、河西的皮毛、药材、酒类、、宝石、矿产金银卖到江南去,再购买江南的粮食、油料和布匹,船运到汉中进行中转。
想来想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成为陇右河西军驻江南的代表。”
张平默默点头,以前是官府,现在是官商,他完全能理解。
李邺又笑道:“李泌还建议你长驻长安,我说张平不行,朝廷那帮官僚只认科举出身,张平这个无赖地痞出身的官员,他们绝对不会接受。”
张平苦笑一声道:“大哥说得对!”
李邺又道:“你要建立一个庞大的商业脉络,就像蜘蛛网一样,遍布整个南方,但刚开始你不能在台面上,而是让你义父他们出面,你隐藏在背后,或者假装你替王家做事,将来你的商业王国会成为陇右河西军的重要支撑。”
张平点点头,“我会在苏州建一座很大的江南商行,让义父为东主,我做大掌柜,然后在润州丹徒和汉阳各建一座分行和中转仓库群,会源源不断将粮食和其他物资运往汉中。”
李邺欣然道:“回头我会给你三千艘货船和一百万枚金币,你就用它们为本钱,建立起商行,再给你三百名精锐士兵,剩下的事情就靠你了。”
几天后,张平带着父母妻儿,三千艘货船和三百士兵,以及一百万枚金币,离开了襄阳,前往江南,张平又让自己兄弟张曲以低价购买的方式,接收了汉阳的一百多座官仓,建立了江南商行汉阳分店,张平的商业王国也落下了第一颗子。
长安,借助着夜幕的掩护,独孤家用两辆大马车给李辅国送来了八大箱银子,每大箱一万两,足足八万两,当然,这是李邺送的,独孤家族只是代给。
李辅国的府宅是原来虢国夫人的府宅,也在平康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宫内,但今天独孤家会送来银子来,他当然要在府中等着。
“鱼公公和程公公那边都送了吗?”李辅国问道。
独孤府的管家连忙道:“回禀大将军的话,鱼公公和程公公那边各送了三大箱。”
那就是各送了三万两,李辅国点点头,“回去告诉你家主人,钱我收下了,让他放心,事情好办。”
李辅国当然知道李邺为什么要给自己送八万两银子,朝廷在和他谈判,他想获得最大的谈判利益,为此一共拿出了十四万两银子,这个诚意还不错。
李辅国心知肚明,按照市价,他这八万两白银就价值三十二万贯钱,是迄今为止,他收到的最大一笔重礼。
“打开一只箱子!”
手下武士撬开了一只大箱子,“哗啦!”一声,两百锭白银散落满地,每锭足足五十两,在灯光映照之下,变得白花花一片,把李辅国的眼睛都照花了。
这一刻,朝廷的利益不重要了,天子的利益不重要了,李辅国只想到自己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只要维持这个关系,李邺就被自己捏拿在手中了,以后每年都会有一笔不菲的进帐。
第737章 臣宦舌战
次日上午,李辅国匆匆来见天子李亨,这几天李亨正在策划一次大战役,准备动用数十万大军,将安庆绪军队全歼在安阳。
但李亨发现这个战役一旦实施,中原和关中都空了,他心中又有点担心吐蕃和李邺的军队。
把李邺的军队调去陇右,和吐蕃军队火并,这样,李邺和吐蕃的军队互相牵制,自己的威胁反而没有了,这简直就是一箭双雕的妙计啊!
李亨的心中便开始急切起来,很不得立刻结束谈判,把李邺一脚踢到陇右去。
李辅国既然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他还是比较看重信誉的,信誉好,又有能力替人解决难题,还愁钱财不滚滚而来吗?
当初他劝李亨把最没用的李环留在淮西,用来堵天下人的嘴,就让有心人看到了他的能力,才会有今天的八万两银子送来。
所以他必须要替李邺解决问题,他很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也很清楚该怎么解决?
第一步就是要把李瑀调回来,把政事堂排除到谈判以外,很多事情就容易暗箱操作了。
“陛下,昨晚老奴得到监视人报告,有人给汉中王府上送了几十只大箱子,很沉重,说是襄阳特产,老奴有点担心啊!”
李亨顿时眉头一皱,“谁送的礼?有没有查过?”
李辅国摇摇头,又欲擒故纵道:“送礼的人来历不明,微臣手下追出去时,他已经离开长安城了,或许也是老奴想多了,只是普通的土特产而已。”
李亨冷笑一声,“半夜送土特产,这些人当朕是傻瓜吗?”
李辅国知道,天子的疑心病开始犯了,他叹口气道:“有句话老奴不知当不当讲,讲了会得罪人,但不讲心中又有根刺,觉得对不起陛下!”
“大将军尽管直言,朕想听真话!”
“陛下,君权和相权一向是很清晰的,和李邺的谈判,老奴认为和政事堂没有关系,应该由陛下主导,李邺无论是江汉节度使,还是山南道观察使,都是由天子任命,而不是由宰相任命,更不是政事堂任命,为什么现在变成了政事堂主导?”
李亨有点糊涂,“朕不是任命李瑀为谈判主使吗?哪里不对?”
李辅国叹口气,“李瑀是政事堂任命的,只是报经陛下批准而已,李瑀的头衔是政事堂特使,这就不对了,应该是天子特使,所以他的报告是交给了政事堂审核,然后才提交给陛下,程元振才是直接提交给陛下,陛下真正的代表是程元振,而不是李瑀。
现在变成了李瑀代表朝廷谈判,程元振为监督,这就大错特错了,实际上就是相权侵犯了君权。”
李辅国想了一夜,他终于发现了这个漏洞,李瑀的报告居然是交给政事堂,或许是因为程元振也写了一份报告,直接给天子,所以李瑀就很顺其自然地将报告转而提交给了政事堂。
连政事堂都没有意识到这个越权问题,但李辅国意识到了。
李亨终于明白过来了,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半晌道:“那依大将军之见呢?”
“老奴建议撤销李瑀的谈判使者资格,由程元振接任谈判正使,代表陛下和李邺继续谈判,陛下,只有程元振才会真正执行陛下的真实意图,让李邺以最快的速度滚去陇右,而不是一直用各种理由赖在襄阳不走,让陛下围攻安庆绪的大计迟迟无法落实。”
李辅国的一番话无疑说到了李亨的心坎上,且不说政事堂确实有越权的嫌疑,更重要是谈判遥遥无期,那李邺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襄阳?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围剿安庆绪?
天子李亨是个优柔寡断,没有主见的人,在李辅国一再督促下,李亨终于下旨,免去李瑀谈判正使的职务,命令其立刻回京,改由程元振出任谈判主使,全权负责和李邺谈判。
天子旨意下达,立刻引起了政事堂的反弹,很快,右相韦见素和左相房琯一起来求见天子。
李亨知道他们来做什么,他看了一眼李辅国,李辅国冷笑道:“陛下尽管沉默,由老奴来和他们讲道理!”
李亨随即宣二人觐见,两人行一礼,韦见素急问道:“殿下为何免去了李瑀谈判特使之职?”
李亨沉默不语,李辅国缓缓走上前道:“这个问题我来替天子回答吧!”
韦见素眼中顿时露出无比憎恨之色,他就知道是李辅国从中搞鬼,因为这是自己的方案,不是宦官们的方案,李辅国就在里面千方百计破坏。
房琯要圆滑一些,连忙道:“大将军请说!”
李辅国冷冷道:“天子免去李瑀的谈判使者之职,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李瑀和李邺的关系非同寻常,他们不仅在一起打马球,甚至还有同门之谊,李瑀是飞龙的徒弟,李邺是飞龙的传人,两位相国都应该知道吧!”
韦见素反驳道:“公是公,私是私,这是两回事,李瑀在襄阳多次拒绝了李邺宴请,足见他公私分明。”
李辅国冷笑道:“在我看来,这恰恰就是公私不分的表现,正常情况下,谈判归谈判,喝酒归喝酒,这才叫公私分明,一昧讲公事,不睬私谊,要么是不徇私情,要么就是欲盖弥彰,韦相国认为是哪种呢?”
“李瑀当然是不徇私情!”
李辅国摇摇头,“圣上也一直这样认为,直到昨晚上,有人给李瑀府上送来几十口沉重的大木箱,可不是李瑀派人送回家,来人说大箱子里是襄州特产,李瑀府上欣然收下,这叫不徇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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