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一个鱼雷
走下台阶，格瑞德的脸已经被火焰照得通红。从这边高处看过去，他在那团光亮前显得无比弱小和单薄，就好像再往前走两步，就要被那凶暴的热焰吞没似的。
杰斯感觉到温蕾萨攥着他的手用力了，这会儿她冰蓝色的眼瞳也已经被那团火光染红了半边。
矮人将衬衣脱下来扔在一边，赤裸着上身回头看了杰斯这边几个人一眼。然后突然身形膨胀，缠绕着雷霆的淡褐色皮肤被大理石般的表面取代。周围传来一阵阵矮人的惊呼声，毕竟还没有几个矮人见过铜须之外的矮人能够唤醒远古的血脉，成为先祖的化身。
即使是看惯了他天神下凡的杰斯，也不得不用力缓了口气。
他还记得在黑暗之门前，格瑞德从天而降与深渊领主阿兹格斯正面相击的场面。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足够震撼。希望那股力量、那股勇气能够帮他驯服这柄熔火之锤。
变身之后，格瑞德一步步走到火焰前。他浑身时不时爆射出来的电光与战锤散发出来的烈焰火光互相争夺着、缠绕着，直到他完全被火焰吞噬。
他伸出双臂死死握住由黑铁符文束缚着的战锤。随着一阵猛烈的火焰爆燃的动静，整个大厅突然开始颤抖，灰尘从高处掉落，黑铁的符文也跟着闪烁了一下。
大厅里观看着的矮人们有的抬头观察，有的仍然凝视着前面的火光，似乎想要分清那个雷拳与战锤的区别。毕竟现在他们都完全烧成了同一团火……但是无论如何，没有人惊慌失措，也没有人想着逃出这里。尽管地面和周围石柱震动的幅度已经能与剧烈的地震相比了。
但是杰斯却感觉到，格瑞德的力量似乎还无法让这里的火元素屈服。火光眼见着要失控，他甚至在大厅震颤的轰鸣声里听到了那个矮人的大喊声。
“他是不是需要一瓶……火焰防护药水，或者类似的东西？”艾米犹豫着问道。
“他需要的远比一瓶药水要多，艾米。”
杰斯说着走下台阶，朝着那片火焰大喊道：“你是鹰巢山贤者的学生，格瑞德！你知道如何与元素对话，想想那天在鹰巢山的最高处！想想你父亲的战锤！想想……”
话还没说完，一声轰响将他整个闷得坐在地上……近处的大铁匠也被掀翻在地，最前排的矮人们都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因为好奇而离得最近的布莱恩·铜须则一下子被炸得大叫着飞到了后面好几个铜须的头上，摔在了一起。
这声响声并非萨弗隆战锤的火焰，而是格瑞德的一声大吼。
杰斯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但是眼见着这个矮人在一阵阵盘绕的雷电里越长越高。现在看起来几乎已经比一个壮实的兽人还要高出一头了。
要知道，他的身材比例仍然是个矮人，因此敦实得简直像是杰斯在卡拉赞的展览厅外面见到的那座雕像。
不过这也意味着，萨弗隆战锤的烈焰已经快要容不下他了。
“如果我打不过你，还怎么去对付真正的炎魔拉格纳罗斯？！你这个该死的小锤子……看我弄不死你。”格瑞德的元素语仿佛从高处滑下来的山石摩擦作响，但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
“好吧。”杰斯从呛人的火山烟尘里咳嗽了一声，喃喃道，“这不是我说的跟元素交谈的方式……”
烈焰的气势却愈发减弱，格瑞德的身形跟着陡然变高。照亮周围的火光随着黯淡下去，不再火红，而是被一串串电光闪得时不时发白。
雷霆与烈焰的争夺里，双方的势头完全逆转了。土灵之躯紧抓着的战锤握柄逐渐黯淡，同时冒出滚滚浓烟，逼得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的瑟银兄弟会铁匠们都连连后退。
杰斯只在烟尘里看到那火光从锤身里迅速剥离，没过多久就变得无影无踪。同时电光也在发出了最后一道几乎要把杰斯给闪瞎的光亮后消失，大厅一片漆黑。
不知道是哪个法师，或者龙人的看守者施法点燃了大厅里的火把。温润的照明再次亮起，一个漆黑的人影手持着一柄褐黑色的战锤慢慢走出烟尘。
格瑞德吐出一口烟，咳嗽了一声将战锤高高举起。
它与杰斯熟悉的萨弗隆战锤几乎一模一样，一块朴实无华的敲击锤头上带着几个锥刺，形状就像黑龙背上的犄角。整个战锤加上握柄虽然不算大，但对于一个矮人来说，仍然更适合双手持握。
而且从外形看，再考虑到其材质，这把武器可能会沉重到常人难以接受的程度。反正杰斯是没有自信像格瑞德这样轻松地单手举起它。
矮人们都已经被这一系列的元素混乱弄到目瞪口呆，见到格瑞德成功地拿起战锤，甚至都说不出话了。这时，另一边不知道哪个矮人开始唱起陌生的歌。以杰斯的矮人语水平，甚至听不太清楚歌里的具体内容。
但很快，越来越多的铜须、黑铁和蛮锤都加入了合唱。甚至连布莱恩和大铁匠都合着拍子一齐唱了起来。能看得出来，年长的矮人更熟悉，年轻的矮人有的并不太会唱，只是差不多能跟上旋律，但就算是外族人，听不懂歌唱的什么，也足以被这气氛感染。
无论这首歌叫什么，至少是三锤都会唱的一首歌。
第十六卷
第1515章 三锤共同的敌人
在森林中央，一棵被死亡之翼烧断的木桩上，萨弗隆战锤静静地放置着。铜须、黑铁和蛮锤三族的矮人们围绕着它，再次举办了一场热闹的酒会。美酒节本就不止一天，格瑞姆巴托的狂欢似乎才刚刚开始。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个矮人咆哮道，“在希尔斯布莱德，我用战锤一次就投中了一个兽人龙骑兵的鼻尖，那天他的脑袋比海棠花开的还灿烂！可今天我竟然赢不了一个长耳朵？！”
“投出去的武器比目标还大，这种事我也很少遇到，蛮锤。”一个精灵冷静地回应，“这跟我的耳朵有多长恐怕没什么关系。”
“这也太嚣张了！快来个什么玩意打击一下她的气焰，铁炉堡的矮个子，或者暗炉城的黑皮鬼，随便来一个！”另一个矮人怒吼道。
“让我来！”一个声音响起。
“怒炉！怒炉！”众人欢呼。
“来自黑石山的火毛红眼煤面猴已经做好了准备，而站在他旁边的奎尔萨拉斯妖妇已然将飞镖紧捏在了手中！”
“瞧着吧，瞧着吧...等赢过这个恶魔崇拜者的小情人，我就把你们这些嘴贱的铜须全都亲手塞回你们卡兹格罗斯祖宗的后庭里去！”怒炉咆哮道。
“啊？关我屁事。”一个矮人无辜地回应。
“能跟伟大的群山之主亲密接触无比令人期待！但你先得赢了才行。”另一个矮人嘲讽道。
“比赛还没结束呐，看在萨弗隆之力和雷拳的面子上，怒炉家的铁匠，别跟那个出言不逊的北方人计较啦！”
“看在萨弗隆之力和雷拳的面子上！”众人齐声附和。
杰斯听着这群矮人的争吵，注意到在旁边围观的格瑞德早已经笑得说不出话来。要不是被一大堆黑胡子盖住，这会儿肯定能看到他已经把脸羞红了。
“那么，这位自信的怒炉老爷先来！二十尺距离，请！”裁判宣布。
“正中最高分！”众人惊呼。
“又一次。”裁判点头。
“天呐！”众人再次惊呼。
“这回奎尔萨拉斯的妖妇肯定赢不了了。”有人断言。
“怒炉！怒炉！”众人欢呼。
“风行者女士，该你了，二十尺距离，请！”裁判转向精灵。
“最高分！”众人惊呼。
“二分，一分...正好四十三分！这回真是卡兹的胡子了！”裁判宣布。
“她用奥术作弊了，这个眼睛里都飘着奥术的小娘们儿肯定作弊了！我要求重赛！”怒炉怒吼。
“呵。”精灵冷笑。
“别让精灵瞧不起，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换个能打的铜须来！”有人喊道。
“所以为什么是四十三分？”不远处的杰斯望着大呼小叫的矮人们，端着一杯香味浓郁的麦酒喝了一口，问道：“你知道吗，女王？”
“因为创世传说里的矮人先祖，卡兹莫丹和所有矮人的创造者卡兹格罗斯身高四十三尺，所有的矮人都希望有一天能达到这个高度。”阿莱克丝塔萨女王回答道。
四十三尺差不多只有十三米多一点，而雕塑者卡兹格罗斯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泰坦，他原本的身躯恐怕比黑暗虚空里的绝大多数星球还要庞大。当然，矮人们还不知道这一点，对他们而言这位冬天爷爷的原型只是个超大号的矮人。
“对于一个创造了卡兹莫丹的巨人来说，四十三尺是不是有点太矮了？”杰斯转过头来问道。
“我相信就算是许多矮人也不相信创世者只有四五十尺高，尤其是像布莱恩·铜须这样的历史学家。但对于大多数矮人来说，这毕竟是个聊起来相对容易理解的身高。”巨龙女王解释道。
此时，阿莱克丝塔萨女王正以一个和蔼的铜须矮人女子的模样示人，她穿了一身淡黄色的外袍，头顶的龙角“装饰”与鲜红色的发辫互相缠绕着，如同一顶样式特别的华贵大冠。尽管已经尽力让自己的形象简单低调，收敛力量，以免让矮人们觉得拘谨甚至恐慌，但她这一身打扮仍然很难不引起其他矮人们的注意，更不用说那围绕在周围的成群的蝴蝶了。
阿莱克丝塔萨这么说着，一边提起刚刚铜须送来的陶罐往嘴里倒了一点酒，微微皱了皱眉说：“温蕾萨形容得很准确，风暴之锤喝起来简直就像是因为巫术而沸腾起来的沙德拉洛狂热者之血。”【注：沙德拉洛是位于辛特兰的巨魔城市，那里的巨魔信奉蜘蛛之神沙德拉。】
“她这么说过？”杰斯问。
“昨晚她的原话比这难听得多，但因为是萨拉斯语，所以可能没有多少矮人能听得清楚。”矮人样貌的女王微笑着说：“但另一方面，温蕾萨·风行者确实为三锤重新站到一起而做出了难以替代的贡献，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来的？”
“其实原本我想得很简单，反正就算局面控制不住了，矮人们赤手空拳也打不过她。”杰斯说。
“有你的道理。”女王深深地点头。
杰斯笑了一声，将杯子里的麦酒饮尽。他的余光注意到女王的视线飞快地掠过了他脖颈间从衣领里若隐若现的意志之链，但什么都没说。看来她始终很在意杰斯这个“意志之链守护者”的身份，只是杰斯不知道自己这个守护者在红龙女王的眼里当得怎么样。
“三锤的战士们正在英勇地围攻温蕾萨·风行者女士，一位他们自二百年前的内战分裂以来第一次共同面对的可怕敌人。”布莱恩·铜须像是唱诗一般地高喊着往这边过来，大铁匠博恩奈特和大领主库德兰·蛮锤跟在他的身边。
“这绝对是个值得共同应付的敌人，布莱恩。”库德兰一边走一边靠到铜须身旁说：“很可惜你没有在奥金顿最后的围攻战里见识到那个年轻风行者的力量，在她的魔法箭矢下，那些十尺高的恶魔士兵就像是麦子一样成片地倒下。”
“麦子？这也太夸张了，大领主，最多不超过三十个。”旁边的格瑞德连忙道：“我可是专门仔细数过的。”
“那你击败了多少个，雷拳领主？”布莱恩问道。
“啊？”格瑞德说：“这个...太难数了。”
“哈！”库德兰大笑了一声，拍了拍格瑞德的肩膀说：“那我们还是聊聊帮助黑铁们解放暗炉城的事吧，这个更简单。”
“很难说有没有这么简单，鹰巢山的领主。”大铁匠脸色严肃地说完走到身前，向旁边的阿莱克丝塔萨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晚上好，尊贵的女王陛下。”
“晚上好，尊贵的女王陛下。”布莱恩、库德兰和格瑞德也齐声问候着鞠了一躬。
女王点了点头，库德兰抬起头问：“我们已经完成了萨弗隆战锤，想办法把这柄锤子送进去展示给暗炉城里的人看不就行了？还有什么难的？”
“无论是萨弗隆的预言，还是先祖的幻象，到最后仍然要落到现实。”大铁匠博恩奈特说：“并不都是每个黑铁矮人都相信萨弗隆战锤能与火焰之王的力量匹敌，我们必须想办法向他们证明这一点。”
“所以到最后我们还是落入了一个怪圈？”布莱恩左右看了看，然后说：“想要让黑铁们反抗火焰之王，配合外面的矮人联军推翻它的统治，就要先证明我们有能力推翻火焰之王？要是能证明这一点，还要黑铁的帮助干什么？”
“不需要击败火焰之王本尊，亲王殿下...”博恩奈特说：“火焰行者那些蛇人是熔火之心在‘人间’的代言人，他们盘绕在暗炉城的深处奴役着控火师，从背后操纵着暗炉皇帝达格兰·索瑞森的权力。只要想办法除掉一个，就足以撼动控火师们的权威了。”
“听起来也不难。”库德兰抬起双手指向不远处一头正在理毛的灰色辛特兰狮鹭说：“就像是如何驯服那个家伙——你只要骑上去就好了。”
“我和哨岗的监督者奥菲斯特都已经离开暗炉城太久了，库德兰大领主。”博恩奈特说：“所以，具体要怎么做，还需要跟暗炉城里的罗克图斯暗契大师讨论。”
“关于如何进入暗炉城。”红龙女王开口道：“瓦拉斯塔兹已经准备好了变身成黑铁矮人的魔法道具，他会在黑石山下等着你们的，格瑞德。但是如何把那柄萨弗隆战锤在铁怒士兵的眼皮底下送进去...”
“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女王。”杰斯说。
第1516章 把熔岩藏到熔岩里
半夜，矮人们的吵闹声还在继续，各个部族的矮人都混到了一起，忘记了个头、肤色、发色和眼睛颜色的区别。他们喝着各自的烈酒，怀念着各自的家乡，互相辱骂对方的啤酒，嘲笑着对方的家乡，然后开心地笑成一团。
库德兰·蛮锤和布莱恩·铜须聊着跟德拉诺有关的事情，一边张望着他们从各自部族领来的士兵们，以防他们突然又打成一团。不过就现在的气氛来看，这种几率应该不大了。
杰斯一伙人围着萨弗隆战锤坐成一圈，仔细观察着这柄战锤。所有人都一言不发，这时格瑞德突然看向温蕾萨问：“飞镖比赛结果怎么样？”
“什么结果？”温蕾萨问。
“飞镖比赛啊。”格瑞德回答。
“你还关心飞镖比赛？你那些可怜的同胞当然是被我一个接着一个地赢到哭鼻子，否则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温蕾萨得意地说。
“那是因为库德兰·蛮锤和穆拉丁·铜须没有参与。”格瑞德笑了笑。
“还是想想怎么把这柄锤子带进暗炉城去吧，格瑞德。”杰斯试着伸手摸了一下粗壮锤头上的“角”，感觉冰凉的像是一块平常的金属，完全没有了之前在卡德罗斯铁砧附近时散发出来的热烈气息。
“我刚才的几个主意都被你们否定了。”格瑞德无奈地说，“现在我也没什么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