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又一个鱼雷
杰斯刚吐出一个字，腐臭的黄液就没过了他的脑袋。他全力将针焰抬出腐液，然而此时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无比艰难了。
敏捷的惊鸟嗖的一声飞离了蛋壳边缘，越来越多的眼球聚集过来，越来越多的触手钻进腐液……
然而没过多久，又有一只灰色的鸟降落下来。它直接飞到一个眼球上，狠狠地啄了几口。眼球颤抖了一下，缩了回去。一只带刺的触手伸上来想要捕捉那只鸟，另一只褐色的斑鸠扑过来，用爪子抓住触手拽到了一边，帮它脱了身。
很快，越来越多的鸟从四面八方扑来，它们勇敢地啄刺着那些眼球和触手。一时间，整个山谷里到处都是尖锐的鸟鸣。然而这却改变不了腐液越涨越高的事实，很快没过了龙蛋，杰斯连呼吸的机会都越来越少。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视野里完全昏黄，到处都是漂浮着的死眼球、破碎的触手肢体……
这时，一只粉白色的手拖拽着淡淡的彩虹般的光彩从头顶上探了下来。杰斯果断伸出手抓住它，只觉得一股莫名其妙的蛮力狠狠地把自己往外一拽。恶臭的黄液搅成一团，暗影的尖啸声震耳欲聋。直到脑袋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所有的怪异都随之散去。
周遭寂静无比，只剩下地底隐隐的熔岩轰鸣。
他又回到了那个暮光之锤使馆里的房间。针焰在他的怀里蜷缩着安睡，身子不再颤抖，脖子上的意志之链也已经冷却。
温蕾萨正坐在旁边，眼睛盯着杰斯胸口一起一伏，似乎在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
她已经失去了黑铁矮人的伪装，恢复了原本的样貌。杰斯知道自己也是一样。
桌子上，那个从盒子里探出来的眼球已经枯死，眼柄也干枯发灰、断裂，感觉不到任何的暗影气息了。
“谢谢你，温。”杰斯舒了口气说。
“再敢说什么谢，你的眼球也会挨上几下。”温蕾萨没好气地说。杰斯笑了一下说：“过去多久了？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温蕾萨刚抬起弓，没想到梦境之力的微亮照出了一个熟悉的女人轮廓，竟然是格斯塔恩本人。
"女主人让我赶来察看这里的情况，她说事态一定无比危急..."暮光领主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几个暮光之锤的成员说："这里不用你们担心，两位，我们会很快接收新人补上这些合理范围内的损失。"
杰斯这才放松下来，慢慢瘫坐在桌子旁低声道："火焰之王和他的仆人们不必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当然，主人。"格斯塔恩恭敬地低头。
第1543章 噩梦之后
暮光之锤使馆内发生了不少伤亡，但由于此地与暗炉城的其他区域相对隔绝，所以使馆内的混乱并未对外界造成什么影响。
格斯塔恩及时向归来的索瑞森亲卫们解释了使馆内发生的事故，将这一切归咎于一个与暗影相关的魔法物品意外失控。
卫士们在队长确认此事与他们的暂时离开无关后，也懒得再与这群外来者纠缠。
杰斯和温蕾萨没有在使馆里与暮光之锤和矮人卫士们浪费时间，他们带着针焰，与其他搬运尸体的暮光之锤成员和矮人士兵一同离开使馆，穿过魔法之厅，前往铁怒兵营。半路上，他们偷偷将针焰带到了黑铁酒吧的楼下。
使馆有格斯塔恩的保护，对于此时已褪去黑铁矮人伪装的他们来说，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杰斯不想让昏睡的针焰继续留在那个“宝石”旁边，尽管它已经枯萎，变成了一团皱巴巴的丑陋东西，再也无法动弹。
索拉在楼梯间的门口焦虑地来回踱步，见到游侠抱过来的针焰，她吓得浑身一紧。直到从温蕾萨手里接过针焰，一起放在楼梯上仔细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后，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众人将针焰抬回房间放在床上，索拉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杰斯？刚才莫洛菲尔说你们很危险，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跟我说。”
杰斯本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下意识地抵触回忆那场幻觉中的场景，就好像在荒山野岭里发现了一个引人好奇的怪异小洞，你知道自己只要把手伸进去就能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但光是想象可能触碰到的东西就足以让人觉得痛苦不堪。
温蕾萨低声说道：“暮光之锤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无比邪恶的法器，那是一个……连接着眼睛的触手，就像是某种虫类的柄眼，但那只眼睛更像人型生物的。那可能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奇怪的东西了。”
“它用某种黑魔法抓住了针焰，我和杰斯想要去破坏它，但也被它一一盯上，被它拖进了针焰的噩梦里。”
“针焰的噩梦？”杰斯问道。
“是。”温蕾萨说，“你还记得那个梦境里的事物吗？黑龙蛋、灰尘和荆棘遍布的山谷，山峰像是一道道雷霆蜥蜴脊背上的剑刃，那里是刀锋山，杰斯，那里是……针焰出生的地方。”
“没错。”杰斯点点头。
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去思考那里到底是什么，意识到自己陷入某种幻觉后，他不想去思考，不想去聆听，只想找到针焰，只想对抗，只想……挣扎。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最初只是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就似乎要融入进去了，那些暗影，或者说那些癫狂的、混乱的情绪正打算将自己融合、同化，搅乱成跟他们一样的东西。他只能瞄准自己的目标，找到针焰。
“但是你毁掉了整个梦境，温。”杰斯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伊瑟拉女王告诉我，梦境的主人是一切明与暗、混乱和秩序的基础。”温蕾萨说，“她觉得过去她和梦境的守护者们已经走上了太错误的道路，那时她觉得梦境是靠绿龙利用受赐福的力量保护的，但漫长的守护让他们忘记了梦境其实也在保护和引导着绿龙们……所以对抗梦魇的关键就在于寻回那个真正的保护者和引导者，也就是做梦的人。”
“父亲犯下的错误、梦魇的威胁等一系列危机让她明白了这一点。”索拉低声说，“或许我不该这么评价我的女王，但正像很多卡多雷德鲁伊所认为的，翡翠梦境在天崩地裂中幸存并恢复……使得她迷失在了虚幻的安定里。”
“但是，针焰已经被噩梦控制了。”杰斯说。
“不，那个眼柄的噩梦没能完全控制她。”温蕾萨说，“你找到了她，唤醒了她，所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有没有被控制。如果不是你给了她信心，我绝不可能从你们那里获得帮助。”
杰斯叹了口气，他不得不去回忆那些画面：恶臭的脓液、破碎的龙蛋壳、那个躺在血肉与肢体中呜咽的少女。她在喊着自己的名字，她在道歉，她还记得杰斯要她记着的事——不要触碰那颗宝石。
“你把意志之链给了她，杰斯。”温蕾萨说。
杰斯摸了摸脖子，才想起来针焰进入使馆之前把锁链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我跟格斯塔恩谈到一半时，莫洛菲尔的神色就不太对劲。”索拉说，“我很少见到她会这样焦虑，即使是遇到最可怕的危险，无论是在悬槌堡，还是在奥金顿的尖啸大厅……我知道她能用灵魂感觉到主人的异样，所以我知道你们可能出了问题。”
“不过很快那个暮光领主也变得不对劲了，她带来的那些暮光之锤的卫士很敏感，他们立刻就觉得是我们在搞鬼，格瑞德差点就跟他们打起来。”
“很快那个暮光领主就恢复了过来，她中断了交易，带着那十几个士兵要返回使馆，然后我们才知道是莫洛菲尔成功地魅惑了她。格斯塔恩之所以突然变得异样，是因为精神防护失效了，但我那时候根本没想到你们在使馆里经历了这些。”
“早知道你应该跟着我们一起来的，索拉。”温蕾萨摇了摇头说，“如果重来一次，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那场梦境里到底还能不能……”
“但事实就是你做到了。”索拉说，“别以为我是伊瑟拉的子嗣就能比你做得更多，很多时候当局者迷……而且别忘了，我也是你们从梦魇里救出来的。”
“你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坚强，温。”杰斯看着她说。
“别这么说，杰斯。”温蕾萨说，“在那个龙蛋里徒手面对那些眼睛的……可不是我。”
“也不能算徒手，至少蛋壳有的是。”杰斯说。
一脸疲态的温蕾萨这回难得地笑了一下，不过杰斯也能感觉到，尽管是她亲手破开了那场噩梦，但仍后怕得要命。
“格瑞德呢？”杰斯问。
“他跟莫洛菲尔一起去了使馆那边。”索拉说，“莫洛菲尔说她要确定魅惑魔法的稳定性，我让格瑞德带着小鬼跟着她，毕竟那个恶魔单独在暗炉城里行动也会惹人怀疑。”
“看来你已经很熟悉这个城市了。”杰斯说。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索拉说，“那么，杰斯，我们算是成功了吗？”
“成功了。”杰斯说。
只是他还不知道那场噩梦意味着什么，尤其是那些低语。那无数只眼球足以说明那个怪异物品的主人是谁——克苏恩，深埋在希利苏斯沙漠之下，古加尔和他的暮光之锤前往卡利姆多寻找的主人。
那么它知道了吗？暗炉城深处所进行的一切，杰斯他们这群人的计划，那个盒子里的眼柄是否能将这一切告知这个安其拉城地底深处蛰伏着的古老者？
实际上杰斯也知道，古神的感知跨越地域与位面，甚至时间，或许根本不需要谁去告知它们什么。然而因为泰坦的封印，此时它们对外界的影响也极为有限。
否则，同为古神的奴仆和追随者，黑龙也不会在黑石塔与熔火之心的拉格纳罗斯打得不可开交；古加尔的意志也不需要暮光之锤使者跨越无尽之海亲自来到暗炉城来传达了。
但这不代表杰斯他们就可以放松警惕，毕竟他刚刚才因为轻敌险些付出巨大的代价。
幸好这次暗炉城里的暮光之锤统治者已经站到了他们这边，或许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这方面的情报。
就在杰斯这么想着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索拉和温蕾萨刚才还在讨论这两天怎么避避风头，此刻也沉默了下来。
一双胳膊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他回过头一看，针焰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一边抱着他，脑袋紧紧地贴在杰斯的后腰上。
小黑龙杂乱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脸色也很难看，力气也有些虚，当然这是跟她过去抡圆了胳膊敲兽人脑袋的时候比。但即使是这么虚弱，她也怎么都不肯放开手。“杰斯·塞索。”她这么念叨着。
第1544章 还是不行
傍晚时分，杰斯、索拉、温蕾萨和针焰坐在酒吧里。杰斯和温蕾萨都已经用瓦拉斯塔兹的灰宝石重新变成了黑铁矮人的模样，针焰也是如此。
几个人面前摆着一盘红色的炸弹形状的点心。这点心酷似炸弹，红色的方块上，一个黑色的“捻”就像火药引信似的。
酒侍介绍道，这玩意叫深渊辣糖，是一种非常美味且刺激的甜食。杰斯不知道它是天然长成这样被黑铁矮人采摘的，还是被恶趣味的黑铁矮人特意捏成了这样形状的糖块。
美味不美味杰斯不清楚，反正他刚才从一块糖上咬了一小口后，恨不得一刀把自己的喉咙捅穿来早点结束痛苦。此刻，他还流着眼泪，一口一口地咽着口水。
温蕾萨咬了一口之后也不吃了，开始不停地喝酒。索拉观察着两人沉默不语的模样，迟迟不敢动手尝试。而桌子对面的针焰已经吃到第三块了。
本来想着买点刺激新鲜的玩意儿，好让大家早点摆脱下午的心惊肉跳。结果到最后，最应该摆脱痛苦的针焰吃起来好像没什么感觉，反而这些不是特别痛苦的家伙现在真的痛苦了。
傍晚的黑铁酒吧依旧相当热闹。旁边一桌矮人似乎是一群刚刚从秘密通道里钻进来的猎人，他们兴奋地大声讨论着铁怒部队不久前刚刚在燃烧平原上夺回了一个被黑石兽人占据了三年的小型堡垒，尽管他们都不看好铁怒的部队能在黑龙的空袭之下守住那座堡垒太久。
这一桌后面有一个大嗓门正在吹嘘自己在坑道里猎杀怪虫取肉挣钱的经历。刚才杰斯去柜台的时候还听到了一些其他的只言片语，但都跟暮光之锤的大使馆没有什么关系。
唯一跟暮光之锤有关的，只是柜台上喝酒的几个人提到，似乎有暮光之锤的成员进入密道的时候不够谨慎，被兽人发觉，暴露了密道的入口，导致几个看守密道的黑铁哨兵被杀，密道也被炸毁了。
无论如何，那场暗炉城边缘的噩梦对这里的人来说，就好像完全没发生过似的。
杰斯的理智告诉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下午才刚刚从那个“世界”里用尽了全力才摆脱出来，这会儿周围的人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虽然是好事，代表他们的行动没有暴露，但他还是觉得有种令人不适的强烈反差感。
莫洛菲尔和格瑞德出现在了黑铁酒吧的前门。格瑞德见到坐在桌旁的几个人，快步推开几个醉醺醺的黑铁酒客，激动地抱住了针焰。
“你醒了，小家伙，该死的……你知道我睡过去了？”针焰问。
格瑞德刚想回答，突然脸色一变，痛苦地剧烈咳嗽了好几下，然后捂着鼻子问：“你他娘的吃了什么？”
“深渊辣糖。”针焰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拿起一块来说，“你瞧，就是这个。”
“把它拿开！”格瑞德甩了甩胳膊说，“你们不知道吗，这玩意每年杀掉的黑铁矮人比熔岩虫吃掉的还多！”
“所以我真的不理解你哪来的勇气跟这么一头黑龙拼喝萨弗隆烈酒的。”温蕾萨低声说。
“我以为萨弗隆之火跟他们这些加大号黑色蜥蜴嘴里吐出来的熔岩不太一样呢。”格瑞德嘟囔着坐到座位上，看着针焰小声说，“那个暮光女领主跟我们说，那个人类女孩已经被献祭给了他们的伟大主人……把我给吓了一跳。要不是将来还要指望她带我们参加熔火之心的仪式，我非要一拳把她那张刻薄脸给打烂。”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认那个黑暗事物为‘伟大的主人’？”温蕾萨看向恶魔低声问，“你不是已经……”
“魅惑术不是彻头彻尾的精神控制。”莫洛菲尔说，“她会把我当做是生命中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必须服从一切命令的主人，但不代表她会放弃之前的一切生活和观念，彻底变成一个死板的傀儡。那样岂不是太没意思了吗？”
“这样也更有助于让她继续维持整个暗炉城的暮光之锤组织。”杰斯问，“不过你能保证接下来一直到仪式举行，她都会听从你的命令吗？”
“如果在使馆里，很难保证，所以我会尽量让她留在监狱那边。”莫洛菲尔说，“刚才我让她去使馆里救你，但由于情况紧急，我忽视了那座使馆里黑铁矮人布置的各种各样的反恶魔法阵和符文。其中那些魔法的强烈干扰，使得我差点失去对她的控制，所以我才不得不追了过去。万幸最后没有功亏一篑。”
“你的决定是对的。”温蕾萨低声说，“如果不是格斯塔恩那么快现身控制住局面，等那些暮光之锤的成员把我们包围，再告诉外面赶回来的火焰卫士和矮人士兵，那我们就完蛋了。”
“这就是我要的效果。”莫洛菲尔微笑了一下说，“放心，虽然我没有邪污女妖们那么擅长魅惑与奴役，但数不清的岁月里，折磨和摧残无数凡人和恶魔之精神的经历也让我知道该怎么利用一个人对我的无限崇拜来达成目的。格斯塔恩女士绝不是我遇到过的操纵对象里最强大的一个，她甚至连前五十都排不进去。”
“那个爱慕虚荣、贪图享受的小可怜比她看上去要脆弱得多。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暮光之锤的领袖要给她一个上古之神的眼柄，帮助她在这里建立统治……那个食人魔也清楚，没有那位古老神明的帮助，他手下那些所谓的领主，在暗炉城这些二流术士手里连三个回合都过不去。”
“听起来你已经在格斯塔恩那里知道了不少事了。”杰斯说。
“那当然，亲爱的。”莫洛菲尔歪过头来说，“当然，游侠，这都要多亏了你出手破坏了那场梦境，撕开了那个眼柄的力量，让格斯塔恩女士丧失了保护，才使得这一切能成行。”
“如果没有最后这一句，我还以为你真的觉得是你独立完成了这一切呢，恶魔。”温蕾萨哼了一声，喝下一口酒。
“团队配合，亲爱的。”莫洛菲尔抬起一只手说，“每一个参与者都需要被赞美。”
格瑞德拿起杰斯面前的麦酒喝下一半说：“老实说我可没干什么，恶魔。”
“其实我也没干什么。”索拉说。
“至少我觉得我的功劳还是很大的，索拉女士。”小鬼坐在盘子前面说，“我觉得那个女人已经为我对恶魔和恶魔灵魂的深刻理解而着迷了……”